玉京台的午后，香樟把碎金般的阳光筛在青石板上，风裹着叶片的清苦，漫过甘雨臂弯里的地脉监测报告。
纸张边缘被她按出浅痕，指尖反复摩挲着数据页空白处——那里用铅笔勾了半朵清心花，是昨夜画简易地脉图谱时，特意留的“暗号”，想着若偶遇阿砚，能让她少些怯意。
她本是为层岩巨渊的地脉异常而来，监测仪凌晨传回的波动曲线，红得刺眼，需到现场校准。
可脚步却不由自主慢了，目光在石柱间逡巡——自上次阿砚躲进山洞，已过了三日，不知那姑娘是否还在怕，是否还愿意接她递去的图谱。
“嗡——”
鼻腔突然捕捉到缕极淡的暖意，像春溪漫过青石的气息，是阿砚的净化力。
甘雨的脚步骤然顿住，耳朵不受控地竖起来，绒毛蹭过耳尖的碎发，带着细微的颤。
顺着气息望过去，中央石柱后，灰布裙角正轻轻扫过地面，阿砚蹲在那里，指尖泛着若有若无的绿光，正对着株发黄的三叶草，小心翼翼地拂动。
那抹绿光弱得像濒灭的萤火，阿砚的肩膀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稍重些，就会惊扰什么。
甘雨的心猛地揪紧——她见过这姑娘净化层岩浊气时的坚定，也见过她对着胡桃笑时的软，却从未见过这般“收着”的模样，连救人，都带着躲躲藏藏的慌。
她下意识抬步想上前，脚刚迈出半分，又猛地缩回。
脑海里闪过钟离的话：“阿砚的信任，是揉碎了掺在时光里的，急不得。”
若是此刻贸然出声，怕是会像上次在山道那样，让她像受惊的鹿般逃走，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亲近，也会散得一干二净。
“再等等，再离远些。”甘雨轻声对自己说，悄悄退到香樟树后，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她的身影。
她看着阿砚的指尖，绿光每拂过一次，三叶草的黄叶就褪一分，直到最后一片叶尖染回翠绿，姑娘的眉头才悄悄舒展，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雀跃——那是帮助生命后的欢喜，纯粹得让人心软。
可这份欢喜没持续多久。
阿砚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动作，猛地抬头，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四周，带着警惕的锐。
甘雨赶紧屏住呼吸，连耳朵都悄悄耷拉下来，生怕自己的气息泄露。
她看到阿砚的手慢慢攥紧布包带，指节泛白，直到确认没异常，才重新低下头，只是那绿光，比刚才更淡了，像被风吹得缩了缩。
愧疚像潮水般漫上来。
甘雨摸着口袋里的图谱，纸页边缘已被攥得发皱。
她知道，自己的“躲”，或许会让阿砚更不安，可她别无选择——
这姑娘就像刚破茧的蝶，翅膀还沾着晨露，经不起半点惊吓，只能用“不打扰”，给她留片能安心舒展的天地。
等阿砚的身影消失在玉京台出口，甘雨才慢慢从树后走出来。
青石上还留着淡淡的净化气息，那片被滋养过的三叶草，绿得发亮，连周围的香樟落叶，都似乎沾了几分生机。
她蹲下身，把图谱轻轻放在石柱下，压上块圆润的鹅卵石——石面是她特意磨过的，怕硌着纸；
图谱上标注的地脉温和区，用红笔描了三遍，连“可安心练习”的“安心”二字，都写得格外软。
“若你看到，便好。”她对着图谱轻声说，转身时，特意把脚步放得极轻，像从未出现过。
夕阳把玉京台染成暖橙时，阿砚果然回来了。
她从石阶后探出头，像只谨慎的幼兽，确认四周只有风声，才快步跑到石柱旁。
看到鹅卵石下的图谱，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盛了星光。
指尖拂过清心花暗号，又摸到磨圆的石面，眼眶突然热了——她知道是甘雨，知道她在等，知道她用“躲着”的方式，给了她最大的体面。
阿砚把图谱叠好，放进布包最里层，又从袋里掏出片晒干的清心花瓣——是从钟离送的茶里挑出的，晒了三天，还留着淡香。
她把花瓣压在鹅卵石下，像留下个约定，希望甘雨能懂：她收到了，她也在等，等下次见面时，能笑着说句“谢谢”。
香樟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卷起花瓣的淡香，也卷起两份藏在退避里的温柔。
甘雨的躲，不是疏远；阿砚的应，不是客气。
在玉京台的暮色里，两个温柔的人，正用最缓的节奏，织着份名为“理解”的默契，等着某天，能在阳光下坦然相遇，不用躲，不用怕，只用把心里的话，轻轻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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