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江城市的阳光带着秋日的清爽,透过市立博物馆会议室的玻璃窗,洒在长长的会议桌上。季瑶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新任馆长关于“馆藏青铜镜系统性研究与保护”项目的结题汇报。
她的右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皮肤光滑,那道曾经狰狞蔓延的黑线已消失无踪,只在腕骨内侧留下一个极淡的、若不仔细看便无法察觉的银色符号——形似一棵简化的树,又像是一扇微缩的门。
“……综上所述,通过本项目,我们初步建立了一套针对具有特殊历史价值及材质特性的古代镜鉴的鉴定、保护与展示规范……”馆长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季瑶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在城市的天际线之上,在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里,她能看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只有她能看见的灰色辉光,如同无形的脉络,连接着天空与大地。那是新生镜界的世界树,其根系在现实世界的温和延伸,它们不再汲取生命,而是在 subtly 稳定着现实的结构,抚平着那些因过往影缚之力扰动而产生的细微裂痕。
她的力量衰退了,这是事实。无法再像在镜中界那样挥手间重塑规则。但她与那片新生世界的联系从未断绝。她能感觉到世界树平和的脉动,能感知到那两个古老碎片意识如同星辰般在树心深处沉睡。她是现实世界的“锚点”,也是那个新生世界的“守望者”。
会议结束,同事们陆续离开。馆长特意走过来,低声道:“季教授,省厅那边很满意这次成果。另外…关于您之前提交的,设立‘跨维度文化遗产研究’特别实验室的初步构想,虽然听起来有些…超前,但他们表示会认真考虑,希望您能提交更详细的方案。”
季瑶微微一笑:“谢谢馆长,我会的。”她知道这很艰难,让主流学术界接受另一个“维度”的存在任重道远,但这正是她未来想做的事情——架起桥梁,而非筑起高墙。
离开博物馆,她步行回家。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似乎都已回归正轨。但在她的感知里,世界已然不同。偶尔,她能瞥见某个匆匆行人的脚下,影子会有一瞬间不自然的凝固;或是路边积水的倒影里,会闪过一丝超越物理规则的微光。这些都是世界树根系与现实缓慢融合过程中的正常“涟漪”,无需恐慌,只需观察与引导。
回到公寓楼下,楚明靠在一辆黑色的SUV旁等着她。他身上的伤早已痊愈,眼神中的阴郁也散去了大半,只是眉宇间多了份沉稳。他不再为烛阴司效力,那个组织在经历内部清洗和理念重构后,与逐影者、守镜人残余势力达成了脆弱的停火协议,共同转向了对新生镜界的观察与研究。
“怎么样?”他递给她一杯热咖啡。
“按部就班。”季瑶接过咖啡,“实验室的提议有进展,但很慢。”
“正常。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家的镜子可能通向另一个世界。”楚明笑了笑,语气轻松。他体内的许家诅咒随着影母的消散和循环的打破已彻底消失,他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杨朔那边有消息吗?”季瑶问。
“嗯。他带着那些愿意接受新理念的逐影者,在湘西镜窟附近建立了一个前哨站,算是自愿承担起了‘观察员’的职责。杨婆婆的身体在慢慢恢复,有她在,能镇住不少老派的守镜人。”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夜晚,季瑶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火。她摊开手掌,一缕微弱的灰芒在指尖流转,不如往昔强大,却更加凝练、受控。她闭上眼,意识沿着那无形的联系,轻轻触碰遥远的世界树。
瞬间,她的“视野”拔高,超越了物理的限制。她“看”到新生镜界那片宁静的、闪烁着星光的深空,看到那棵巍峨的世界树在虚空中缓缓呼吸,枝叶间流淌着光与影的和谐旋律。一些模糊的、新生的意识光点开始在树的周围出现,那是镜界自身孕育出的最初生命雏形。
平静,祥和。
但就在她准备收回意识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波动,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波动并非来自世界树,也非来自那两个沉睡的碎片。它更加…陌生,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索性的意味,仿佛来自无比遥远的…界外。
波动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
季瑶猛地睁开眼,心脏微微加速。
她走到客厅,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一面普通装饰镜上。镜中映出她略显凝重的面容。
循环结束了,影母消失了,光与影达成了平衡。
但多元的宇宙,是否只有镜中界这一个“邻居”?
世界树的根系在现实蔓延,稳定了旧有的伤痕,但它的存在本身,如同在无垠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是否会…吸引来别的什么?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镜面。
镜中的倒影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平静,却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深远。
“看来,”季瑶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那片已然不同的世界,轻声低语,
“守望的日子,还很长。”
【第一部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