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病

凌晨五点半，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带着初冬特有的清寒。沫卿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拽醒的，太阳穴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眼皮重得像黏了层胶水，怎么都掀不开。她挣扎着翻了个身，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连抬手摸额头的力气都快没了——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跳，不用想也知道，是发烧了。

昨晚写完作业时就觉得不对劲，喉咙干得发紧，鼻子也堵得厉害，原以为是吹了夜风着凉，喝杯热水睡一觉便没事，没料到竟烧得这么凶。她闭着眼喘了口气，隔壁房间传来妈妈轻手轻脚的动静，想喊声“妈”，嗓子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卿卿？醒了吗？”邓媛推开房门进来，手里还端着刚热好的牛奶，“该起了，今天早读要……”话说到一半，看见女儿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纸，额前碎发都被冷汗浸湿，顿时慌了神，“哎哟，这是怎么了？”

她放下牛奶杯，伸手探向沫卿的额头，指尖的灼烫感让心猛地一沉：“这么烫！发烧了啊？快，妈带你去医院！”

“不去……”沫卿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今天……要早读……”她记得英语老师说过，今天要评讲昨天刚考完的试卷，那是她熬了两个晚上才啃透的语法点，不想错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早读！”邓媛又气又心疼，伸手想掀被子，却被女儿轻轻按住。

“没事……妈，我吃片退烧药……就去……”沫卿闭着眼摇头，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冷汗，“试卷……重要……”

邓媛看着女儿执拗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无奈地转身翻药箱，找出退烧药和温水，看着沫卿费力地把药咽下去，又逼着她喝了半杯牛奶，才拿起手机给班主任发消息，说孩子有点发烧，早读可能会晚点到。

等沫卿被妈妈半扶半抱地塞进外套，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出家门时，天已经亮透了。初冬的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缩了缩脖子，把围巾往脸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半眯着的眼睛。坐进车里时，她靠在椅背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只能紧紧攥着书包带，那里面装着昨天的英语试卷，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到学校门口时，早读铃声刚响过三分钟。邓媛想送她进教室，被沫卿摆手拒绝：“妈，我自己……可以……”她不想让同学看见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更不想被贺执发现——那家伙要是知道她发烧了，指不定会皱着眉把她往医务室拖。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校门的栏杆慢慢站直，看着妈妈的车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才转过身往教学楼走。每走一步，头都像要炸开似的疼，眼前阵阵发黑，只能扶着走廊的墙壁一点点挪。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各班传来的读书声此起彼伏，衬得她的脚步格外沉重。

好不容易挪到高二A班门口，早读课已经进行了十分钟。她站在门口喘了口气，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英语诵读声，靠窗的位置，贺执的背影笔挺地立在晨光里，正跟着录音读课文，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她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烧得晕乎乎的脑袋里，竟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能靠在他身上歇一会儿就好了。

“报告……”她推开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教室里的读书声顿了顿，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她没敢抬头，低着头往自己的座位挪，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

刚在座位上坐定，还没来得及把书包往桌肚里塞，前桌的林薇就猛地转过身，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英语试卷，脸上满是急色。

“卿卿？你可算来了！”林薇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哭腔，“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啊？”

沫卿没力气回答，拉开椅子坐下，一头就趴在了桌子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那点凉意让她稍微舒服了点。她把胳膊蜷起来当枕头，闭上眼睛，感觉周围的读书声、翻书声都变得很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卿卿，救命啊！”林薇见她趴下，更急了，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快把昨天的英语试卷给我借鉴一下！就最后五道选择题，我昨晚光顾着看球赛了，压根没来得及写！先别睡，救完命再说！”

沫卿的意识像沉在水里，听见“英语试卷”四个字，才勉强清醒了几分。她记得自己把试卷整理好放在书包外侧，于是闭着眼睛，胳膊往桌肚里摸索，指尖触到几张叠在一起的纸，凭着厚度和边角的褶皱，认出那是昨天的试卷。她摸出三张——一张是自己的，另外两张是借同学对答案时顺手收着的——一股脑往前递，哑着嗓子说：“那给你。”

“谢天谢地！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林薇接过试卷，如获至宝地埋头抄起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格外清晰。她写了两道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又转过身，戳了戳沫卿的后背：“哎，你真没事吧？脸怎么白成这样？”

回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沫卿已经又睡着了，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舒服的梦。

林薇看着她额角渗出的冷汗，撇了撇嘴，把自己的保温杯从桌肚里拿出来，轻轻放在沫卿的桌角，里面是早上刚泡的热水。

教室里的读书声渐渐低了下去，换成了同学们各自背书的细碎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沫卿感觉身边的椅子被轻轻拉开，带起一阵微风。她没睁眼，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贺执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松木香，是她每次闻到都会觉得安心的味道。

她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点探究和迟疑。紧接着，林薇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贺执，你可算来了，刚才沫卿一进来就趴在桌上，叫她也不怎么应，脸白得吓人，是不是不舒服啊？”

贺执没说话，只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大概是他放下了书包。几秒钟后，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比平时放轻了许多，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怎么了？”

“我哪知道啊，”林薇的声音也轻了下来，“就刚才蔫蔫地走进来，把试卷给我就睡了，叫她都没反应。你看她这脸，红得不正常，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沫卿的意识还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她。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她的额头上——那只手的掌心带着点薄茧，指腹温热，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她感觉到那只手明显顿了一下。

“这么烫，”贺执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掩饰不住的担忧，甚至能听出点急切，“是发烧了。”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似乎想确认这滚烫的温度是不是错觉。沫卿被那点力道弄得轻轻瑟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贺执立刻松了手，像是怕弄疼她，只把手指停留在她的发梢，没再动。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林薇刚想再说点什么，走廊里传来熟悉的皮鞋声——是英语老师来了。

“咳咳！”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教室，很快就定格在趴在桌上的沫卿身上。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沉了下来：“谁趴在那儿睡觉呢？上课了不知道吗？叫起来！”

读书声瞬间停了，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转向沫卿和贺执的方向，带着点好奇和紧张。林薇捏了捏笔，心里嘀咕：完了，英语老师最讨厌上课睡觉的，这下要挨批了。

就在这时，贺执突然抬起头，迎上老师的目光。他没站起来，只是微微挺直了背，声音平静却清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教室里的寂静：“抱歉老师，我女朋友不舒服，让她再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我女朋友”这四个字，说得坦荡又自然，没有丝毫犹豫。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前排的男生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他都没顾上捡，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后排几个女生互相扯着袖子，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神里却闪着兴奋的光。连一直埋头刷题的学霸都抬起了头，推了推眼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定理。

“WC？我没听错吧？‘我女朋友’？”

“我的天！这是贺执能说出来的话？平时连跟女生多说一句话都费劲的人，居然当众喊‘我女朋友’？”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平时看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这么护着人啊……”

“呜呜呜我酸了，发烧的时候有人替你跟老师说话，还这么自然地叫‘女朋友’，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啧啧啧，以前还觉得贺执是冰山，现在看来是只对沫卿融化的冰山啊，太宠了吧！”

窃窃私语像潮水似的涌来，虽然都压着声音，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见。林薇坐在前桌，感觉自己像在看偶像剧现场，手里的笔都忘了动——她跟沫卿从初中就是同学，太了解贺执这号人物了，平时对谁都淡淡的，唯独对沫卿，藏着旁人看不懂的在意，今天这声“女朋友”，算是把那点在意全摊开了。

英语老师也愣在了讲台上，手里的教案差点没拿稳。他教了贺执两年，太了解这个学生了——成绩好是真好，性子冷也是真冷，平时跟老师说话都简洁得像发电报，更别说跟同学打闹了。现在居然听到他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我女朋友”，着实让他惊掉了下巴。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趴在桌上的沫卿和一脸坦然的贺执之间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这俩孩子的事，他早有耳闻——家长支持，成绩拔尖，上次班会他本想敲打两句，结果被两人的月考排名堵得没话说。现在看着贺执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再看看沫卿那蔫蔫的样子，实在硬不起心肠。

“行吧行吧，”老师摆了摆手，转身走向讲台，“都给我安静！上课了，我们来讲试卷。”

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但不少人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瞟向这边。有人拿出手机，飞快地在班级群里敲字：“家人们！我刚听到了什么？贺执刚才叫沫卿‘我女朋友’！！！”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表情包刷得飞快——

“啊啊啊我就坐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贺执说完，沫卿的耳朵都红透了！”

“冰山融化了！这绝对是年度最甜名场面！”

“难怪人家成绩不降反升，这恋爱谈的，动力满满啊！”

“羡慕哭了，什么时候才能有人这么护着我啊……”

而被全班悄悄注视着的两人，却仿佛隔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贺执没再看任何人，他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是沫卿平时喜欢用的那种带点薄荷味的，轻轻放在她的桌角。又拿起她的保温杯，发现里面是空的，便起身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放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回自己的位置，翻开英语课本。只是坐姿微微侧着，目光时不时会落在沫卿身上——看她是不是又皱紧了眉头，看她有没有动一下，看她额前的碎发是不是又被冷汗浸湿了。

趴在桌上的沫卿，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退烧药的药效渐渐上来了，脑袋没那么疼了，周围的声音也清晰了些。贺执的话，同学们的议论，老师的回应，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女朋友”这四个字，像一颗糖，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化开了。明明烧得浑身发烫，脸颊却像被火烧似的，比额头的温度还要高。她悄悄往贺执那边挪了挪，胳膊肘几乎要碰到他的椅子，嘴角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轻轻弯了一下。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亮，透过玻璃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英语老师讲试卷的声音平稳地流淌着，夹杂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而那声坦荡的“我女朋友”，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