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冷战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走廊，把A班的窗户吹得嗡嗡作响。早读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十分钟，沫卿却盯着摊开的英语课本发愣，目光落在“jealousy”这个单词上，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半天没落下。

这已经是贺执不理她的第四天了。

从食堂那次见过周宇琛学长后，贺执就像突然被按了静音键。不再在课间给她带热牛奶，不会在她解不出数学题时悄悄递过草稿纸，甚至连走路都刻意跟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昨天物理课分组实验，老师特意把他们分在一组，他全程只说过三句话：“你拿器材”“数据记一下”“实验报告我写”，语气客气得像对待陌生人。

“卿卿，这道题的时态是不是用过去完成时？”前桌的林薇转过来，手里捏着英语练习册，目光却在沫卿脸上打了个转，“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沫卿回过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这里应该用现在完成进行时，强调动作的持续性……”她话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看着林薇眼里的担忧，突然没了力气。

林薇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放，索性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问：“你跟贺执到底怎么了？他这几天跟个闷葫芦似的，见了你就绕道走，你们俩吵架了？”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立刻凑了过来，后排的赵磊忍不住插话：“就是啊沫卿，贺执最近太反常了。昨天体育课自由活动，他抱着篮球跟魏延迟打了整节课，连你递水过去都没接，你们真吵架了？”

“我也看到了，”前排的女生也转过头，“前天放学他背着书包就走，平时不都等你一起收拾东西吗？魏延迟偷偷跟我说，贺执这几天打球跟拼命似的，昨天抢篮板时把他胳膊都撞青了，愣是没说一句对不起。”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沫卿的脸颊越来越烫，手指紧紧攥着笔，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贺执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每次她想开口，他要么低头刷题假装没听见，要么干脆抓起篮球走出教室，背影冷得像结了冰。

“别瞎猜了。”沫卿强扯出个笑容，把练习册往回翻了两页，“我们没吵架，他可能……就是最近篮球赛要来了，想多练练。”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校际篮球赛下周才开始，贺执作为队长，往年这个时候都在带队员练配合，哪会像现在这样，整天一个人抱着球泡在球场？

“练球？”林薇显然也不买账，眉毛拧成了疙瘩，“练到连看都不看你一眼？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因为上周那个高三学长？”

提到周宇琛，沫卿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天放学，周宇琛学长确实来班里找过她，不过是送高三A班整理的数学错题集，前后没说过五分钟话，当时贺执明明去器材室拿篮球了……他怎么会知道？

“就只是送资料而已，”沫卿急忙解释，声音却有点发虚，“我跟学长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他贺执吃哪门子飞醋！”林薇猛地提高了音量，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他这占有欲也太强了吧？再说了，你俩现在这状况，全班谁看不出来不对劲？昨天班会课班主任点你们俩回答问题，眼神都在你们中间打了八个来回。”

后排的赵磊用力点头：“就是！刚才课间操，贺执站在你后面第三个位置，愣是把篮球夹在胳膊底下，连转头看一眼都不肯。要我说啊，他这脾气也太拧了，有话不会好好说吗？打球能解决问题？”

“可不是嘛，”另一个女生附和道，“上次魏延迟跟林薇闹别扭，第二天就买了珍珠奶茶道歉，哪像贺执这样，抱着篮球躲清净，急死人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沫卿的心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又酸又涩。她知道贺执性子闷，可没想到他会别扭到这种地步。明明是他自己误会了，却连个让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难道在他眼里，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别再说了。”沫卿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英语课本里，“快上课了，回座位吧。”

林薇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又气又急，却还是按捺住脾气，拍了拍她的后背：“行，不说了。但你也别憋着，有委屈跟我说，实在不行，我让魏延迟把他从球场拽回来！”

沫卿摇了摇头。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贺执觉得，她需要靠别人来逼他听解释。

上课铃响时，沫卿偷偷往贺执的座位看了一眼——他的座位空着。早上第一节课他就没来，听班长说是被体育老师叫去操场练球了，说是要加练三分球。

一整天的课，贺执的座位都空着。

物理课老师点他回答问题，班长站起来替他解释：“贺执去操场练球了。”老师皱了皱眉，没再多问，只是讲课的时候，目光总往沫卿这边瞟，像是在确认什么。

午休时，林薇拉着沫卿去食堂，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见魏延迟从操场方向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还攥着个篮球。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魏延迟喘着气，眼神在沫卿和林薇之间转了转，“贺执让我回来拿瓶水，他说再投进二十个三分就……”

“他还知道要水？”林薇没好气地打断他，“他怎么不干脆抱着篮球睡在球场？”

魏延迟被噎了一下，挠了挠头，看向沫卿的眼神带着点尴尬：“那个……沫卿，贺执他就是……就是钻牛角尖了，你别往心里去。他早上跟我组队打三对三，输了球就一个人抱着球练投篮，嘴里还念叨着‘有本事投三分赢我’，我看他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沫卿的心沉了沉。他宁愿对着球筐撒气，也不愿意听她解释一句吗？

“他在哪片场地？”林薇突然问。

“就南边那个全场……”魏延迟话音刚落，就被林薇拽着往操场走，“哎你干嘛去？”

“我去问问他到底发什么神经！”林薇的声音里带着火气，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沫卿，“卿卿你也来！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总憋着像话吗？”

沫卿摇了摇头，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怕自己一见到贺执，那些委屈就会变成眼泪掉下来，更怕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抱着篮球转身就走。

“你不去我去！”林薇跺了跺脚，跟着魏延迟往操场走，走之前还瞪了魏延迟一眼，“都是你带的坏头！打球能解决感情问题啊？”

魏延迟一脸无辜：“我哪有……”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沫卿慢慢走到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风把她的围巾吹得散开，露出泛红的眼角。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和贺执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四天前，是她发的“物理笔记借我看看”，他回了个“嗯”，附带一张笔记的照片，再之后，无论她发什么，都石沉大海。

“沫卿学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沫卿回头，看见周宇琛学长手里抱着一摞书，大概是刚从图书馆出来。

“学长好。”她赶紧抹了把眼角，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周宇琛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跟贺执闹别扭了？”

沫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小子脾气是倔了点，”周宇琛笑了笑，把书往怀里抱了抱，“但心眼不坏，就是醋劲儿大。上次我去你们班送资料，回来的路上碰见他抱着篮球站在楼梯口，那眼神，差点把我冻成冰棍。”

沫卿的脸瞬间红了，原来他真的看见了。

“其实我找你是想顺便说声谢谢，”周宇琛转开话题，“上次你说的英语演讲技巧很有用，我妹妹说她拿了年级二等奖。”

“不客气。”沫卿勉强笑了笑。

“贺执那边，”周宇琛看着她，语气认真了些，“你别跟他置气。高三那阵子我也跟我女朋友冷战过，后来才知道，男生有时候别扭起来，比女生还需要台阶下。”他顿了顿，往操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现在应该在南边球场，刚才我看见他了，一个人对着篮筐练投篮呢，投不进就踹篮板，跟个小朋友似的。”

沫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能看到操场那边隐约有个穿黑色球衣的身影，在红色的跑道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单。他抬手投出一球，没进，然后弯腰捡球，动作带着股说不出的执拗。

上课铃响了，周宇琛冲她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学妹，加油。”

沫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一次次起跳、投篮，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沉闷得像敲在心上。她攥了攥手机，聊天框里还停留在那个冰冷的“嗯”字上，手指悬在输入框上，终于打下一行字：“篮球场风大，记得穿外套。”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好像听见远处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清脆得像冰面裂开的缝隙。

回到教室时，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沫卿刚坐下，林薇就从外面跑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冲她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用口型说：“没劝好，还在投三分。”

沫卿低下头，翻开课本，却在看到“reconciliation”这个单词时，突然鼻子一酸。窗外的风还在吹，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一下，又一下，像在数着冷战的日子，漫长又煎熬。

后排的赵磊偷偷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担心，贺执刚才投偏了，球砸到了篮板侧面，我猜他是想你了，就是不好意思说，只能拿篮球撒气。”

沫卿看着纸条，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眶却跟着热了。她把纸条叠好放进笔袋，抬头望向窗外——操场的方向，那个黑色的身影还在跳跃，像株倔强的野草，在寒风里不肯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