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层单元楼,一侧墙笼在爬墙虎的绿荫下。破破
烂烂还人满为患,多亏学区房的名头。高不成低
不就的楼栋爬着多累,却不装电梯,邻里早在传
说这一带要拆了,可是具体日期没定,于是乎整
天活在一种惴惴不安的稳定中。
只要保卫室的大爷还在树下面端着搪瓷盆洗脸,
日子就没差。倒是刘文家有点插曲。
他升学,弟弟出生,爸妈的单位搬离这条街,都
挤在同一年
我上高中时,他才升初一。女孩的发育是后知后
觉的隐痛,时过境迁方才显出当时难过;男孩的
生长是当下必报,揠苗助长式的飞窜。所以十三
四对刘文来说,是很关键的年纪
他要长个子。
要念中学。
要跟童年say goodbye。
从此以后,那种浅显幼稚的快乐与他无关。
弟弟太小了,没办法自理。刘文爸妈带老二去了
另一条街,单位的新址、母婴用品店和益智早教
班都在那里。
就是把刘文落下了,虽然不是完全落下。
他们每晚都会回来陪刘文,第二天天不亮出门,
留给他桌上的便条和早餐:好好喝牛奶才能长高
哦。午饭报了托管班,晚餐也在那里将就,他有
时花零钱买辣条。
然后刘文回家写写作业,写完了就关掉台灯。爸
妈和弟弟回来之前,刘文从来没有一个人睡着
过。他只是躺在暗处等楼道里的脚步声,接着门
锁声,最后一道光刺他眼皮,爸妈悄悄钻进来给
他关门,而他终于能够放心,从装睡开始真睡。
这些事我从来不知道,还是刘文亲口告诉我的。
在某个周三,市教育局规定的无作业日。
无作业是诌的,写到凌晨一点才知道有多少。
刘文住顶层,偶尔在下面和其他孩子玩,一起玩
到很晚也是有的。
第一次和刘文说话,他先跟着我走了很远的路。
从校门到小区,穿过矮林和两米高的蘑菇石墩,
当时他当小模,画室网店的单都接。谁的青春不
好色。本来集训天天苦大仇深,听说画人体请男
模来就兴奋,一看人脱了上衣侧身45°顶胯,用
腹肌撑住骨盆,Bking样揣兜。突然感觉教室好
热。
邻座的女孩脸都要笑烂,用炭笔写小纸条传给
我:刘文是棵见血封喉。躯体像树干,手背腹部
的静脉是藤蔓,两点粉是欲熟的果实。
站了三个多小时,有点疲但是表情还没垮。大家
一致认同他比其他模特更好。更有职业道德,更
帅,更能装x。能装x怎么不算一种这行的美德?
断断续续来了一个月,某天放课六点半,大家出
去吃晚饭,只剩下上届的复读生还在孜孜不倦地
抠细节。我隔着画板偷窥刘文,见他左右撇脖
子,关节发出响声,印着辛普森一家的T恤两三
下套上身,黑色牛仔裤,黄色板鞋和Bart倒竖的
刺头很呼应。手指把卷在胸脯下的衣服扯展,遮
得严严实实了我反倒开始惋惜。
刘文单肩挎着书包,毫不拖泥带水却慵懒地走出
教室。我踩着晚霞鬼使神差跟上去。
画室外面是露天走廊,空气质量良好的天空,颜
色如葡萄石榴被卡车碾碎的汁水迸裂、涂满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