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温的,像浸了蜜的棉花裹住意识。
直到一串歌声钻进来,不是酒馆里跑调的小调,是清得能映出云影的旋律,像根金线,一头拴着她的灵魂,一头往光亮处拉。
荧循着声音漂啊漂,终于触到了“实感”——额间有抹凉,是湿棉布的触感;四肢沉得像灌了铅,却能感受到被子里阳光晒过的暖;喉咙干得发疼,却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声音里的喜意快溢出来了。
“她醒了!荧醒了!”
是安柏。
荧费力掀开眼皮,强光刺得她又闭上眼,再睁开时,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红发女孩扑在床边,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原本整齐的蝴蝶结歪在耳后,指尖还沾着点烤苹果的焦糖渍——肯定是守着她时偷偷吃的。
而另一侧,绿衣少年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竖琴搁在膝头,发尾绿绳晃得悠闲,正是那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说什么来着?”温迪笑眯眯地凑过来,指尖拨了下琴弦,清脆的音波扫过脸颊,像风拂过,“我的歌可是能把睡美人从水晶棺里叫醒的~”
荧想说话,喉咙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安柏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垫上软枕,又把一个白瓷杯递到她唇边。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蜜的甜和薄荷的凉,混着种让人心安的草药香——是吉丽安奶奶常熬的润喉茶,她竟还记得自己喜欢少放些苦艾。
“慢点喝,别呛着。”安柏的声音轻得像怕碰碎她,“你都昏迷三天啦,骑士团的人天天来问,连丽莎都把《魔法植物图鉴》带来了,说要给你讲‘能让人清醒的趣味故事’。”
三天?荧的瞳孔骤缩。
风龙废墟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特瓦林痛苦的咆哮、天空裂开的黑缝、源初之心刺眼的青光,还有混沌里巴巴托斯那双装着千年岁月的眼睛...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空落落的触感让心一沉——装骨片的布袋不见了!
“找这个?”温迪像变魔术似的,从披风里掏出个熟悉的小布袋。
荧接过来时,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和之前滚烫的灼意截然不同,倒像握着块浸了温泉的玉。
更奇妙的是,她刚触到布料,一缕清风就顺着指尖钻进来,和体内的能量轻轻缠在一起,没有排斥,没有刺痛,像两尾鱼在水里并肩游。
“源初之心的谢礼。”温迪收起玩笑的神色,指尖点了点布袋,“你用自己当‘桥’,把提瓦特和深渊的能量稳住,它很‘感动’,就拆了点碎片和你融在一起。”
他说着,抬手做了个向上托的动作,荧的指尖突然浮起缕淡青的风,绕着她的指节转了圈,像只调皮的蝴蝶。
“现在你能玩点‘风的小把戏’啦。”温迪的语气带着点小骄傲,仿佛这是他教出来的成果,“当然啦,和有正经神之眼的比还差得远,但至少...不用怕能量反噬把自己烧到了。”
荧盯着指尖的风,心头又暖又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轻松地触碰提瓦特的元素力,没有像以前那样,像攥着块烧红的炭,而是像握住了片飘来的云。
原来巴巴托斯说的“守望者”,不是“深渊遗族”那样的标签,是能让两种力量和平相处的“平衡者”。
“咳咳。”
清嗓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荧抬头,看见凯亚靠在窗边,银灰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独眼里的笑意藏着点复杂的情绪。“虽然打扰神明‘授课’不太礼貌,但有人已经在外面等得快把广场的石板踩碎了。”
他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一声震得玻璃轻颤的龙吟。
荧猛地转头——青蓝色的巨龙正盘旋在蒙德上空,翅膀展开时,像块流动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得耀眼。
下方的市民非但不慌,反而有人举着风之花挥手,连卖烤苹果的老爷爷都踮着脚喊:“特瓦林大人!要不要来块热乎的?”
“它现在可是蒙德的大英雄~”安柏兴奋地指着窗外,“这三天它天天来帮忙修房子,还把被风暴吹走的羊都送回来了,丽莎说它‘比某些骑士还靠谱’。”
特瓦林缓缓降落在广场上,巨大的头颅轻轻凑近窗户。
荧这才看清,它鳞片上的紫纹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纯净的青蓝,眼睛像盛着整片晴空,温柔得能映出她的影子。
没等她反应,巨龙突然低下头颅,用额头轻轻抵了抵她的额间——温暖的能量顺着接触点流遍全身,像有人用手轻轻抚过心脏,熨帖得让她眼眶发热。
“这是龙族的最高礼仪哦。”温迪的声音难得严肃,“意味着它认你当‘终生盟友’,连琴团长都没受过这待遇呢。”
安柏在旁边擦着眼角,却忍不住笑:“太厉害啦荧!以后你就是‘龙认可的守护者’了!”
荧轻轻回蹭了下特瓦林的额头,轻声说:“谢谢你,朋友。”
巨龙发出一声愉悦的低吟,振翅飞起时,带起的风卷着几片塞西莉亚花瓣,落在她的手心里。
等特瓦林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荧才转向温迪,语气带着郑重:“巴巴托斯大人——”
“停!”温迪突然往后跳了步,做出夸张的害怕表情,“别叫这么正经的称呼,我会以为你要跟我讨‘神明专属折扣’的!”
他眨眨眼,凑过来小声说,“还是叫‘温迪’吧,特别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多好听~”
荧的耳尖发烫,却还是坚持问:“在混沌里,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守望者、我的族人...还有空?”
房间里的笑声突然停了。安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凯亚也从窗边转过来,独眼里的玩味散去,多了几分认真。
温迪收起玩笑的神色,指尖轻轻划过竖琴弦,低沉的旋律漫开来,像在铺垫一个古老的故事。
“千真万确。”他的声音里带着种穿越岁月的轻,“守望者是天生的‘平衡桥’,能让提瓦特和深渊互不侵犯。但有些族人贪念深渊的力量,背叛了誓言,成了现在的深渊教团。而你哥哥空,还有那些沉睡的族人...”
温迪顿了顿,语气软了些,“他们是用自己当‘封印’,才挡住了通道的扩张。空把你送到提瓦特,是想留着最后的希望。”
荧攥紧了手里的骨片,指节泛白。原来空不是“被抓走”,而是“自愿留下”;族人们不是“受害者”,而是“英雄”。
这些认知像块暖石,压在她心里,又酸又胀。
“那源初之心...”
“集齐七枚能唤醒族人,但会削弱世界屏障。”温迪直接点明,“深渊教团找它,就是想彻底打开通道,让深渊吞噬提瓦特。”
荧的心脏沉了下去。一边是哥哥和族人,一边是提瓦特和新认识的朋友,这哪里是选择,分明是把她放在天平中间,两头都是不能放的重量。
“别现在就愁眉苦脸的。”温迪突然拍了拍她的肩,又变回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刚醒,得吃点好的!猎鹿人新出的蜜酱胡萝卜煎肉升级版,加了枫糖和杏仁,香得能把风晶蝶都引来!”
安柏立刻附和:“对!我这就去买,再带份苹果酿!”她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刚到门口就和一个穿修女服的女孩撞了个满怀——对方手里的药盘稳得没洒出一滴,表情却严肃得像在审判。
“病人需要静养。”芭芭拉把药盘放在桌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是龙访客和吵闹的红发骑士。”
“啊哈,看来我们被‘驱逐’啦~”温迪笑着拉起凯亚,“晚上来看你,给你带双倍的烤苹果!”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荧才走到窗边。蒙德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红,风神像的翅膀展开,像在守护整个城市。
她伸出手,指尖的风轻轻卷起一片塞西莉亚花瓣,让它在掌心打转——没有刻意控制,没有能量冲突,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守望者,嗯?”
凯亚的声音突然传来,荧吓了一跳。转头看去,骑兵队长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独眼里却藏着探究:“蒙德图书馆里有本冷门书,说守望者能在两界间行走,还能调和对立的力量。”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指尖,“看来书上没骗人。”
荧握紧了手,花瓣落在窗台上。凯亚总是这样,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从不说明白。“你早就知道?”
“我只是喜欢读‘有趣的书’。”凯亚耸耸肩,却慢慢走近,语气少了几分玩世不恭,“无论你选继续找源初之心,还是留在蒙德,西风骑士团都会支持你。”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特别是我。”
“为什么?”荧忍不住问。
凯亚的笑容深了些,却没直接回答:“也许因为...我懂那种被两种力量撕扯的感觉?”他转身走向门口,留下个神秘的背影,“好好休息,我们的‘守望者’。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房间又安静下来。荧看着窗外的风神像,想起温迪说的“风会指引前路”。她确实想立刻去找下一块源初之心,想早点见到空,可风龙废墟的经历让她明白,冲动只会带来危险。
或许她该留在蒙德,好好掌控新的力量,和安柏、温迪他们多练些配合,也多了解些守望者的过往。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塞西莉亚花的香。荧深吸一口气,把烦恼暂时抛开。
今晚,她要好好尝尝温迪说的“升级版煎肉”,要听安柏讲这三天蒙德的趣事,要和他们像真正的朋友一样,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至于未来的路...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风,轻轻笑了。
风会指引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