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的阳光是带着棱角的。
荧站在天衡山山脊的风蚀岩上，指尖刚触到光，就被烫得缩回手。
这里的日头不像蒙德那样裹着软风，倒像块被匠人反复捶打的金箔，锋利地、毫无保留地铺在山海之间，将远处的璃月港照得发亮——
朱红廊柱托着鎏金屋顶，飞檐上的璃月纹在光里闪着冷芒，比蒙德的白色风车多了三分庄重，又比灰色城墙添了七分华丽，像座从历史里走出来的珍宝匣。
“果然...不一样。”她轻声叹，指腹摩挲着斗篷领口的青色羽毛。
安柏送的护身符还带着阳光温度，羽毛却在璃月特有的干燥暖风里轻轻颤，像在好奇地打探新土地的气息。
从蒙德出发已两周。
星落湖的碎冰在马蹄下脆响，荻花洲的湿地沾湿了靴底，连翻三座山时，骨片在腰间从微凉渐至温热，像枚活的罗盘，始终把方向钉在东南方——
那是提瓦特最大的商港，岩神摩拉克斯守护的契约之都。
荧顺着石阶往下走，碎石在靴底“咯吱”响。越靠近港口，空气里的味道越复杂：海风的咸涩混着茶叶的清香，还有远处工坊飘来的金属冷味，和蒙德永远的青草酒香截然不同。
城门口的千岩军已清晰可见，褐色轻甲在光里泛着冷光，长柄枪的枪尖斜指地面，比西风骑士的站姿更显肃穆。
“请出示通行证或商业许可。”拦路的千岩军声音平稳，指尖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扫过她的金发时，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荧摸向背包侧袋——琴团长开具的通行证用防水油纸包着，边角还印着西风骑士团的纹章。
士兵展开检查时，她注意到对方袖口绣着细小的岩元素符号，与温迪神之眼的纹路截然不同，透着“规矩”二字。
“蒙德来的旅行者？”士兵将通行证递回，指了指城门旁的告示板，木板上的璃月文字用朱砂写就，笔画刚硬，“来经商还是观光？璃月的契约法规都在上面，违反者会按条款追责。”
契约。这个词在蒙德只偶尔出现在酒馆账单上，在璃月却像空气般无处不在。
荧道谢后走进城门，立刻被眼前的规整震住：主街宽得能容三辆马车并行，两侧商铺的木门漆成统一的朱红，门楣上挂着烫金招牌，连灯笼的间距都像用尺子量过。
行人衣着讲究，丝绸长袍垂坠着玉佩，步履从容得不像赶路；商贩叫卖时也克制，不像蒙德市场那样带着热络的喊，只轻声报着“明前龙井”“桂花糕”，倒像在念诗。
最让她在意的是巡逻的千岩军——几乎每五十步就有一岗，他们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像在筛选什么。
刚走到街角，就听见两个商人模样的人压低声音交谈：
“昨天又抓了个假考古的，在玉京台附近鬼鬼祟祟，说是找‘古老遗物’...”
“这都第三个了！自从岩王爷遇刺的消息传出来，千岩军查得比往常严三倍！”
“嘘！不要命了？这种事也敢在大街上说！”
两人匆匆走开，留下荧站在原地发怔。岩王爷遇刺？温迪送别时只字未提，难道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布袋，骨片突然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急切，像在催促她往某个方向去。
荧假装整理行囊，悄悄掏出骨片。与在蒙德时的淡金不同，此刻的碎片泛着琥珀色，表面浮现出类似岩层的纹路，指尖能摸到细微的凸起——那是从未出现过的新印记。
当她转向城市最高处的玉京台时，骨片瞬间烫得她指尖发麻，几乎要脱手。
“果然在那里...”荧皱眉。玉京台是璃月七星的办公地，也是“请仙典仪”的举办地，守卫必定比其他地方更森严，一个外来者怎么接近？
肚子突然发出“咕噜”一声抗议。她这才想起，从早上翻过天衡山起就没吃过东西。
环顾四周，不远处有家茶馆，木质招牌上写着“和裕茶馆”，墨色字体透着雅致，几位衣着考究的客人正坐在窗边品茶，不像蒙德酒馆那样喧闹。
走进茶馆，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与酒馆的橡木桌不同，这里的茶桌是红木制成，桌面光可鉴人，每桌都摆着套白瓷茶具，杯沿描着青花纹，旁边的小碟里放着切成小块的点心。
荧在角落坐下，拿起茶单时却犯了难——上面的“明前龙井”“碧螺春”“君山银针”，她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知道哪种适合自己。
“初次来璃月？”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旁响起，像陈年普洱的醇厚，熨帖得人耳朵发暖。
荧抬头，看见个身着褐色长袍的男子站在桌旁——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黑金渐变，在脑后扎成整齐的发辫，发尾用根墨玉簪固定；琥珀色的眼睛像被岁月打磨过的宝石，沉静得能映出她的身影；最显眼的是他腰间的岩元素神之眼，嵌在璃月样式的银饰里，泛着冷冽的光，与凯亚的冰神之眼截然不同。
“是...您怎么知道？”荧握紧了茶杯，不确定这位陌生人的意图。
男子笑了，嘴角勾起个温和的弧度：“你盯着茶单的样子，像在研究蒙德的古老地图。”
他指了指茶单上的某一行，“璃月的茶道对初学者确实复杂。若不介意，我可以推荐一款——明前龙井，清淡回甘，配桂花糕正好。”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种天然的从容，让人无法拒绝。荧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麻烦您了。”
男子在她对面坐下，抬手向侍者示意时，袖口露出半截银镯，上面刻着璃月特有的云纹。整个点单过程行云流水，仿佛他才是这里的常客。
“钟离，”他自我介绍，指尖轻轻划过茶杯边缘，“往生堂的客卿。”
“荧，来自蒙德的旅行者。”荧谨慎地回应，同时观察着他——往生堂？听起来像是负责丧葬的机构，可眼前的人气质优雅，怎么看都不像是与“死亡”打交道的人。
钟离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耐心解释：“往生堂是璃月负责丧葬仪式的机构，我们相信，唯有妥善送别往生者，生者的道路才能无阻碍地向前。”
他接过侍者送来的茶壶，动作娴熟地温杯、投茶、注水，热水注入茶杯时，泛起细密的泡沫，“我作为客卿，主要负责提供仪式咨询，偶尔也会参与古籍整理。”
荧看着他泡茶的动作，水汽氤氲中，钟离的轮廓显得更加神秘。
他身上有种与温迪相似的“古老感”，却比风神多了几分严谨——温迪的古老藏在玩笑里，而钟离的古老刻在举止间，像座历经千年的岩山，沉稳得让人安心，又带着难以窥探的深邃。
“您对蒙德熟悉吗？”荧试探着问，接过钟离递来的茶杯。茶汤清澈，泛着淡淡的绿，抿一口，一股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雨后青草的气息。
“略有了解。”钟离轻轻吹散杯中的热气，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丝微光，“自由之城，风神庇佑之地。最近听说，你们解决了风魔龙特瓦林的危机？”
荧差点被茶水呛到。特瓦林的事居然传到璃月了？她定了定神，含糊地回答：“是...多亏了西风骑士团和...风神保佑。”
钟离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点玩味：“据可靠消息，有位金发的异乡人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守望者一族的后裔，在当代可不多见。”
“哐当”一声，荧的茶杯差点摔在桌上。守望者？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称呼！
体内的能量因震惊而躁动，指尖瞬间泛起金光，她急忙握紧拳头，却还是晚了——钟离的目光已经落在她泛光的指尖上，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了然。
“放松。”钟离从容地为她添茶，热水注入时发出“哗啦”的轻响，“璃月的古籍比蒙德更丰富，关于守望者的记载，虽零散却真实。”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布袋上，声音压得更低，“特别是那些与‘源初之心’相关的文献。”
荧的呼吸瞬间停滞。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直白的挑明！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是深渊教团的人，还是璃月这边的守护者？
无数疑问涌上来，让她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钟离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将装着桂花糕的碟子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璃月的桂花糕用的是秋末的金桂，加了蜂蜜，能平复情绪。”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说起来，你来得正好。下个月就是璃月的‘请仙典仪’，届时岩王帝君会降临玉京台，为璃月赐予新一年的商业指引。”
荧想起城门处的流言，忍不住问：“我听说...岩王爷遇刺了？”
钟离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市井谣言罢了。”
他端起茶杯，挡住半张脸，声音低了些，“不过，近来确实有不安定因素在璃月活动，千岩军加强巡逻也是事实。作为外来者，尤其是...特殊的外来者，你可能会受到额外关注。”
这番话听起来是警告，可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荧盯着钟离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找到答案，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璃月港外的深海。
“谢谢提醒。”荧谨慎地回应，“我只是来观光，应该不会惹麻烦。”
“当然。”钟离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却又选择不点破，“观光总是安全的。比如参观一些...历史遗迹。”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布袋，“璃月的地下藏着不少古老文明的遗存，层岩巨渊更是考古学家的宝库，据说那里的岩层里，还保留着提瓦特最初的印记。”
层岩巨渊？荧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骨片现在指向玉京台，但也许下一阶段的线索，就藏在那个地方。
茶会的气氛渐渐缓和。钟离的知识面广得惊人，从璃月建筑的飞檐角度，到不同矿区的矿石特性，再到茶叶的烘焙温度，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像本活的璃月百科全书。
可当侍者送来账单时，钟离却优雅地摸了摸口袋，随即露出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似乎...又忘记带摩拉了。”
荧瞪大眼睛。这位衣着考究、谈吐不凡的绅士，居然出门不带钱？
更让她意外的是，茶馆老板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记在往生堂账上”，仿佛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见笑了。”钟离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袍的褶皱，“作为赔礼，改日我可以带你参观璃月港。这座城市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藏着故事。”
荧犹豫了。钟离知道得太多，神秘得让人心慌，可他对璃月的了解无人能及，或许能帮她找到源初之心...最终，她还是选择谨慎：“我会考虑的，谢谢。”
钟离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微微颔首：“明智的选择。往生堂就在玉京台西侧，随时欢迎你来访。”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补充道，“对了，最近玉京台的守卫增加了三倍，据说有盗宝团盯上了‘岩王帝君的遗物’——你若去那边观光，记得离围栏远些。”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钟离的身影消失在茶馆门口，褐色长袍在风中轻轻摆动，像一片沉稳的落叶。
荧独自坐在桌前，指尖还残留着骨片的温度。
钟离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他到底是敌是友？为什么要透露岩神和源初之心的信息？玉京台里到底藏着什么？层岩巨渊又与源初之心有何关联？
太多谜团缠绕着她，像璃月港的渔网，密密麻麻。荧收起骨片，决定先按原计划去望舒客栈安顿。
走出茶馆时，夕阳已经西斜，璃月港的灯笼逐一亮起，朱红的灯笼映着鎏金的屋顶，将整座城市染成暖橙色，像被裹在一块珍贵的锦缎里。
路过玉京台山脚时，骨片突然剧烈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急切，仿佛在喊“就在这里”。
荧抬头望向那座庄严的建筑群，暮色中，飞檐上的璃月纹闪着冷光，像在守护着什么秘密。
远处，一轮明月从海平面升起，银色的月光洒在璃月港的屋顶上，与灯笼的暖光交织。
荧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气息——没有蒙德的自由风，却有契约的沉稳；没有酒庄的酒香，却有茶叶的清香。
这里是新的战场，也是新的希望。
她握紧腰间的布袋，向望舒客栈的方向走去。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无论前方有多少谜团，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哥哥，为了族人，也为了守护这片让她感受到温暖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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