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解剖刀划开皮肉的瞬间,贺峻霖闻到了雪的味道。
不是南方湿冷的雪沫,而是北方荒原上卷着铁锈味的暴雪。就像三年前那个凌晨,他赤脚追出公寓时灌进肺里的冰碴——带着某种摧枯拉朽的、毁灭性的寒冷。此刻,这寒冷正从眼前这具尸体上弥漫出来。巴蜀县青石山哨所唯一幸存的哨兵,此刻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颅骨被7.62毫米子弹掀开碗口大的创面,灰白色脑组织像打翻的豆腐脑,混着半凝固的血浆黏在军装领口。
贺峻霖“死亡时间约在昨夜22点至23点之间。”贺峻霖的声音透过N95口罩,闷得像地底传来的回响。解剖刀尖端挑起一片嵌在颞骨里的金属碎片,“弹头碎裂严重,凶手用了自制达姆弹。”
冷冻车运来的尸体尚未完全解冻,手指关节仍保持着抓握武器的僵硬姿态。贺峻霖用镊子拨开死者紧攥的拳头——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变形的弹壳。黄铜外壳上,两道交叉刻痕组成狰狞的狼头图案,凹槽里填满黑红血垢。
“又是狼头标。”旁边记录的实习法医声音发颤,“第三起了...”
话音未落,解剖室铁门被猛地撞开。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瞬间裹住无影灯惨白的光。贺峻霖皱眉抬眼,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僵在原地。
严浩翔站在门口,黑色战术服肩头积着未化的雪。三年岁月将他眉骨那道旧疤磨得更加锋利,可那双眼睛——贺峻霖曾在无数个深夜描摹过的眼睛——此刻正死死钉在他脸上,翻涌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暗潮。更刺目的是他右手戴着战术手套,左手却裸露着,无名指根一道环形疤痕像褪色的烙印。
严浩翔“现场弹壳给我。”严浩翔开口,声音比尸体还冷硬。
贺峻霖贺峻霖垂眸,镊子“当啷”扔进托盘:“滚出去消毒。”
严浩翔空气凝固成冰。严浩翔往前一步,靴底踩碎地上凝结的血冰碴:“青石山死了六个军人!没时间走流程——”
贺峻霖“所以呢?”贺峻霖突然扯下口罩。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常年不散的尸碱气息猛地炸开,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两人之间。“三年不见,严警官还是这么擅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抓起那枚带血的弹壳,直接按进严浩翔裸露的左掌心,“拿稳了,这可是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黏腻的血浆顺着严浩翔指缝往下淌。他喉结剧烈滚动,左手却痉挛般攥紧弹壳,任由铜壳边缘割进掌心的旧疤。就在这时,他右手手套突然脱落,“啪”地掉在血泊里,露出同样布满疤痕的手背。
贺峻霖瞳孔骤缩。他认得那些伤——三年前严浩翔最后一次给他煎蛋时,油星溅出的水泡早该痊愈了。可眼下那些疤痕增生扭曲如蜈蚣,分明是反复溃烂的结果。
严浩翔“够了吗?”严浩翔哑声问。血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口,在黑色布料上洇开更深的暗影。
贺峻霖解剖室顶灯突然滋滋闪烁。冷光在贺峻霖镜片上割出裂痕,他一把拽过消毒纱布按在对方流血的手掌,力道大得像要碾碎骨头:“不够。”他盯着严浩翔无名指那道疤,声音淬了毒,“除非你把三年前消失那晚的子弹,也从我骨头里挖出来。”
县局会议室像一口烧红的铁锅。李飞把现场照片摔在桌上时,金属桌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七具尸体!六个现役军人加一个哨所厨娘!”他眼底布满血丝,食指狠狠戳着青石山地形图,“凶手用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扫射宿舍,抢走两支81杠和四百发子弹,最后开着哨所运菜的皮卡消失在盘山道——这是打整个公安系统的脸!”
投影幕布亮起血腥的画面:被子弹打烂的宿舍门窗,雪地上拖拽尸体的血痕,还有厨房墙上用鲜血画的狼头符号——和弹壳刻痕一模一样。
马嘉祺“连环作案。”物证组长马嘉祺推了推金丝眼镜,“弹道比对确认,本月三起袭警案、两起银行劫案都是同一把枪。”他调出物证照片,“所有弹壳都有狼头刻痕,凶手在标记猎物。”
丁程鑫心理学专家丁程鑫突然举手:“不止标记。狼群狩猎会故意放走活口传播恐惧——青石山唯一幸存的哨兵被故意打断双腿丢在雪地里等死,这是心理战术。”
会议室死寂。贺峻霖抱臂靠在最角落的阴影里,医用橡胶手套还沾着尸检时的血沫。他能感觉到斜对面严浩翔的目光,烙铁似的烫在他侧脸。三年前这人消失时,留给他一抽屉叠成方块的衬衫,冰箱里码得整整齐维的矿泉水,还有床头柜上摘下来的银色素戒——戒圈内侧刻着HYX&HJL,现在正死死勒在贺峻霖左手无名指上,藏进手套深处。
“贺法医?”李飞突然点名,“尸检追加线索?”
贺峻霖所有视线聚焦过来。贺峻霖起身时,解剖刀从白大褂口袋滑出半截寒光:“凶手身高约178cm,右利手但有左眼瞄准习惯。自制达姆弹里掺了石英砂——”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严浩翔缠着纱布的左手,“哨兵颅骨里的碎片割伤过凶手,现场雪地有左手血迹,O型。”
严浩翔猛地抬头。贺峻霖甚至捕捉到他喉结的抽动——这人也是O型血。三年前贺峻霖急性阑尾炎住院时,严浩翔给他输过300cc。
贺峻霖“另外,”贺峻霖点开一张颅骨CT图,“弹头入射角度证明凶手射击时正在下跪。”
张真源“跪射?”侦查员张真源皱眉,“现役军人跪姿中弹?”
严浩翔“不是军人。”严浩翔突然开口。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投影幕布前,染血的左手按在狼头符号上:“是祭拜。”
屏幕突然切换成昏暗的地下赌场监控截图。噪点斑驳的画面里,一个穿连帽衫的男人正跪在关公像前磕头,袖口滑落的左手腕露出狼头纹身。
严浩翔“吴山,37岁,前边境缉毒警。”严浩翔放大那人阴鸷的侧脸,“三年前他卧底的贩毒村被剿,怀孕的妻子被毒贩活剖。之后他偷走结案卷宗消失,专杀当年参与行动的军警。”他指尖划过青石山哨所名单,“昨夜死的班长,就是当年击毙毒枭的狙击手。”
会议室炸开锅。贺峻霖却只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三年前严浩翔消失的那晚,正是边境剿毒行动收网日。他想起结案新闻里那个被表彰的“匿名卧底”,想起严浩翔左手无名指消失的戒指,想起此刻这人站在光影分割线里,半张脸浸在血案投影的猩红中。
“你怎么确定是吴山?”李飞眼神锐利如鹰
严浩翔严浩翔沉默了几秒。顶灯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疤痕上,像道新鲜的伤口。“我见过他。”他声音沉进肺腑,“在毒贩的祭坛上。”
贺峻霖的解剖刀“当啷”掉在地上。三年前严浩翔失联的第七天,禁毒支队送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卧底尸体要求秘密尸检。那人左手无名指被砍断,腕部有个模糊的狼头纹身。
“贺法医?”李飞皱眉看过来。
贺峻霖贺峻霖弯腰捡刀,橡胶手套擦过严浩翔垂落的指尖。冰冷的,带着弹药和血的味道。他忽然笑起来:“严警官的线报要是准,三年前某位卧底同志的尸检报告也不至于让我重写了三次。”
满室死寂。严浩翔的呼吸骤然粗重,缠着纱布的左手攥紧椅背,指关节绷得发白。丁程鑫在桌下猛踢贺峻霖的脚,马嘉祺清嗓子的声音响得突兀。
“够了!”李飞一掌拍在桌上,“现在宣布——巴蜀县重案特侦组正式成立!马嘉祺任组长,贺峻霖负责法医,严浩翔主管情报分析!”他目光扫过众人错愕的脸,“你们六个,加上侦查员张真源、画像师宋亚轩、数据师刘耀文,给我钉死青石山!”
散会时人潮裹着贺峻霖往外涌。严浩翔突然在门口堵住他,染血的左手撑在他耳侧的门框上。
严浩翔“三年前的尸检报告...”严浩翔喉咙发紧,“你改了什么?”
消毒水味和血腥气在两人之间蒸腾。贺峻霖抬眼看着对方无名指那道疤,忽然拽过他受伤的左手,将一枚冰凉的东西按进他掌心。
贺峻霖“改了一句结论。”贺峻霖松开手。严浩翔摊开手掌——沾血的纱布上,静静躺着一枚变形的弹头。 “原句‘死者系毒贩内部处决’,”贺峻霖擦着他肩膀走过,声音轻得像雪落,“我改成‘他杀伪装自杀,凶手是警方内鬼’。”
严浩翔猛地攥紧弹头。尖锐的边缘刺破纱布扎进旧伤,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砖上。贺峻霖的白大褂衣角消失在楼梯拐角,像被黑暗吞噬的雪片。
他低头看向掌心。弹头底火处,赫然刻着微型狼头——与青石山弹壳的刻痕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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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尸间的寒气渗进骨髓。贺峻霖将哨兵遗体推进冷柜时,不锈钢柜门映出他身后的人影。
严浩翔“为什么给我弹头?”严浩翔的声音在停尸间回荡。
贺峻霖贺峻霖没回头,指尖划过冷柜标签:“三年前那个‘死亡’卧底,左肩胛骨嵌着一模一样的狼头弹头。”他猛地转身,解剖刀尖抵上严浩翔心口,“你早知道吴山在猎杀当年行动组的人,却放任他杀了六个军人?”
严浩翔刀尖刺破战术服。严浩翔一动不动:“青石山是饵。吴山背后有跨境军火链,代号‘雪枭’。”
贺峻霖“所以警察的命就是钓饵?”贺峻霖的刀尖往前送,布料撕裂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就像当年,我的感情也是你卧底的掩护?”
冷柜嗡嗡作响。严浩翔突然抓住他持刀的手按在自己左胸。掌心下传来剧烈心跳,震得贺峻霖腕骨发麻。
严浩翔“这颗子弹,”严浩翔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个狰狞的贯穿伤疤,与贺峻霖手中的弹头直径完全吻合,“是你从‘我’的尸体里取出来的。”他手指发力,刀刃刺破皮肤,血珠顺着刀槽滑到贺峻霖手套上,“现在要取走吗?贺医生。”
贺峻霖解剖刀“哐当”落地。贺峻霖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冷柜。寒气顺着尾椎爬满全身。三年前那具焦尸的尸检报告在脑海翻腾——左锁骨下枪创,射入口残留石英砂,弹头...弹头在解剖时失踪了! “不可能...”贺峻霖声音发颤,“DNA报告
严浩翔“用我的血样调的包。”严浩翔逼近一步,染血的手抚上冷柜,“死的那个是吴山的亲弟弟,警队内鬼。我替他躺进停尸间,才能让吴山相信‘严浩翔’真的死了。”他手指抹过柜门冰霜,画出歪扭的狼头,“这三年我埋在他身边,等的就是‘雪枭’现身。”
贺峻霖贺峻霖突然扯下左手手套。银戒指在冷光下泛着幽光,戒圈内侧的刻痕被磨得发亮:“那你告诉我——”他狠狠拽过严浩翔的左手,两枚戒指撞出清脆的铮鸣,“葬礼那天,往我解剖室送戒指的人是不是你?”
严浩翔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就在这时,顶灯骤灭!黑暗中劲风袭来,严浩翔猛地将贺峻霖扑倒在地。子弹“噗”地打进他们身后的冷柜,火花四溅!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贺峻霖看见通风管道口一闪而逝的枪管。
严浩翔“待在这!”严浩翔撕开染血的纱布缠住右手,捡起贺峻霖掉落的解剖刀,“冷柜密码是0724——你当年给我输血的日期。”
贺峻霖抓住他脚踝:“你去送死?”
严浩翔回头看他。沾血的食指突然抹过贺峻霖苍白的嘴唇,留下道滚烫的血痕。 “这次不会。”他眼底烧着贺峻霖从未见过的火焰,“死人可没法讨你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