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十岁生日那天,陈奕恒在家里办了场派对。杨博文到的时候,陈奕恒正对着手机笑,屏幕上是张婴儿的照片,白白胖胖的,眉眼像极了左奇函。
“奇函家老二,刚满百天。”陈奕恒把手机递给他,“你看这小鼻子,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博文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喉咙有点发紧:“挺可爱的。”
“他爱人把孩子照顾得真好,朋友圈全是娃的日常,奇函现在也成了晒娃狂魔,一点当年的样子都没了。”陈奕恒笑着说,语气里满是感慨。
杨博文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物盒。那是他给念念挑的乐高,小家伙最近迷上了这个。
派对中途,念念缠着陈奕恒要看左奇函带娃的视频,手机里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还有左奇函温柔的哄逗声:“慢点喝,别急啊……”
杨博文端着果汁站在窗边,听着那声音,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小腹里那个未曾成形的小生命。如果他还在,现在也该有这么大了吧?会不会也像左奇函的孩子一样,会咯咯地笑,会缠着爸爸要抱抱?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陈奕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杨博文转过身,把果汁杯放在桌上,“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陈奕恒叹了口气,“你说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念念都这么大了,奇函都俩娃了。”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杨博文一眼,“你……还常想起那时候的事?”
杨博文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偶尔吧。”
其实不是偶尔。是每次陈奕恒提起左奇函,每次看到他们孩子的照片,每次路过医院妇产科,那点藏在心底的刺就会冒出来,轻轻扎他一下。
他会忍不住问陈奕恒:“左奇函的爱人是做什么的?”“他们老大喜欢什么?”“老二好带吗?”像是在拼凑一幅完整的画,看看自己当年放弃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生。
有次陈奕恒无意中说:“奇函说他爱人怀老二的时候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他心疼坏了,推了好几个工作陪着。”
杨博文当时正在给病人写病历,笔尖顿了顿,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想起自己做手术那天,也是这样恶心反胃,却只能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连口热水都要自己倒。
那天晚上,他翻出那个放着旧物的抽屉,指尖划过那张泛黄的化验单碎片——当年没扔干净,被他悄悄捡了几片藏着。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碎片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却像针一样扎进眼里。
如果……如果当初没做那个决定,现在躺在左奇函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他?那个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会不会是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后来,陈奕恒约他吃饭,说左奇函一家要来北方旅游,问他要不要一起见个面。
杨博文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医院忙,走不开。”
“博文……”
“真的没空。”他打断陈奕恒,声音有点硬,“替我问他们好。”
挂了电话,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觉得很累。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看见左奇函对妻子温柔的样子,怕看见他们的孩子围着他喊爸爸,怕那些画面像镜子一样,照出自己当年的懦弱和遗憾。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小的孩子,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个男孩,正伸出胖乎乎的手要他抱。他刚想伸手,孩子就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
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突然很想抽烟。手摸进口袋,却只摸到那枚银质书签——当年左奇函寄来的,后来被他一直带在身上。
“雪落时,仍在原点。”
可他的原点,早就被自己亲手毁掉了。
第二天,陈奕恒发来照片,左奇函一家在游乐园,他背着老大,怀里抱着老二,妻子站在旁边笑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刺眼得让人不敢看。
杨博文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转发给陈奕恒一条消息:【挺好的,替我祝他们玩得开心。】
发完,他把手机放进抽屉,拿起病历夹,转身走向病房。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很浓,却让他觉得安心。有些事,注定只能藏在心底,像那枚书签,像那些碎片,像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永远不见天日。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想起那个雪夜,想起手术台上的冰冷,想起那个没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心口的疼,从未真正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