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是被小腹传来的坠痛感惊醒的。
窗外的月光惨白,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梦里的画面太清晰——左奇函抱着那个叫明珠的小女孩,侧脸温柔得能掐出水,旁边站着笑盈盈的女人,手里牵着个比明珠高半头的男孩,眉眼间和左奇函如出一辙。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红。身下的床单湿得黏腻,他低头时,看见那个还没来得及成形的孩子掉在地上,像块被摔碎的豆腐。
“啊——”他猛地捂住嘴,喉咙里溢出哽咽。
左奇函被他的动静惊醒,伸手摸到他冰凉的手,瞬间清醒:“博文?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节捏得发白。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梦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还残留在神经里,连带着小腹都隐隐作痛。
“别怕,我在呢。”左奇函把他搂进怀里,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后背,“是梦,都是假的,我们的宝宝好好的。”
杨博文埋在他颈窝,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他不敢说梦里的细节,怕那些诅咒般的画面真的会应验。
那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和左奇函讨论未来。左奇函提起要给孩子准备婴儿房,他会突然沉默;看到商场里可爱的婴儿服,他会扭头就走。
直到那天产检,医生说胎儿心率有点慢,让住院观察。杨博文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突然就想起了梦里那个掉在地上的孩子。
“左奇函,”他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会怎么样?”
左奇函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皮断了。他把刀放下,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如果。我们的孩子会平安出生,会健康长大,会喊我们爸爸。”
杨博文没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夜里他又做梦了。这次没有血腥的画面,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他站在孤儿院门口,手里牵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眉眼像极了左奇函。院长说他叫安安。
安安很乖,乖得让人心疼。不会哭闹,不会要零食,只会在他累的时候,踮着脚尖用小手捶他的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不累”。他喜欢窝在杨博文怀里撒娇,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杨博文带着安安过了很多年。他没再遇到左奇函,也没再爱上任何人。安安长成了挺拔的少年,会在他生病时跑遍全城买药,会在他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
直到他躺在病床上,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安安趴在床边,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爸爸,你不会有事的。”
杨博文笑了笑,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却没了力气。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左奇函,又好像看到了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安安,”他轻声说,“以后……要好好的。”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温柔得像很多年前那个替他擦眼泪的夜晚。
“博文……”
杨博文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左奇函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浓重的青黑。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小腹没有坠痛,身边的人还在。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碰到了左奇函的手。对方立刻醒了,眼里满是惊慌:“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杨博文摇摇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左奇函,我刚才做了个很长的梦。”
左奇函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沙哑:“噩梦?”
“嗯。”杨博文吸了吸鼻子,“梦里没有你。”
左奇函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俯下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我在呢,一直都在。不会让你一个人。”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被子上。杨博文看着左奇函的眼睛,突然觉得,不管梦里有多少遗憾,只要此刻身边的人是真实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