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彻夜未眠。窗外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一道无声的嘲讽。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异兽录》里的插画——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日月的画面，与客厅里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重叠，让他脊背发凉。
天亮时，苏一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走到客厅。云逸尘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厨房的方向，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等待投喂时的信号。
“饿。”看到苏一，他立刻站起身，浅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像株朝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
苏一深吸一口气，从冰箱里掏出最后两个鸡蛋和一把面条。当他在厨房忙碌时，云逸尘就像块磁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
“出去等。”苏一回头时差点撞到他，手里的锅铲差点飞出去。
云逸尘委屈地眨了眨眼，却没动，只是把下巴搁在苏一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颈窝：“好香。”
苏一的耳根瞬间发烫，手里的动作乱了套，鸡蛋壳掉进了锅里。他猛地转身推开云逸尘：“都说了出去等！”
云逸尘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眼神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像被雨水打湿的星火。他乖乖退到客厅，却没坐回沙发，而是蹲在厨房门口，双手托腮，像尊望眼欲穿的石像。
苏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从奶奶的木盒里抽出一张黄色符咒，指尖微微颤抖。符咒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这是奶奶说过的“镇魂符”，专门用来压制邪祟。
当他把符咒贴在云逸尘后颈时，对方像被烙铁烫到似的猛地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后颈的图腾纹路剧烈地跳动着，与符咒的金光相互冲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疼……”云逸尘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攥着苏一的衣角，指节泛白。
苏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还是狠下心按住他：“忍一忍，过会儿就好了。”他用创可贴把符咒固定住，尽量不让符咒直接接触皮肤。
云逸尘的身体还在发抖，却没再挣扎，只是把头埋在苏一的胸口，像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苏一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透过衬衫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从那天起，苏一的生活彻底被“投喂”和“镇压”填满。
每天清晨，他要赶在上班前煮一大锅粥，蒸两笼包子，否则云逸尘能把厨房的菜板啃出个窟窿。傍晚下班，别人往健身房冲，他往菜市场跑，猪肉摊的老板都认识他了，每次都多送他两根排骨。
云逸尘的食量稳定得可怕。十碗米饭能当下午茶，半只烤全羊够他垫垫肚子，有次苏一买了五斤樱桃，转身接个电话的功夫，只剩下一篮果核。
“你这样下去，我要去贷款养你了。”苏一看着空荡荡的果篮，欲哭无泪。
云逸尘正把最后一颗樱桃核塞进嘴里，闻言抬起头，浅色的眸子里满是无辜：“我可以少吃点。”
可到了晚饭时，他还是把满满一大盆红烧肉吃得精光，连盆底的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苏一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忽然觉得那些关于“饕餮”的恐惧，被这日复一日的烟火气冲淡了许多。
周末的午后，苏一在阳台晒被子，云逸尘蹲在旁边研究那盆绿萝。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叶片，又凑过去闻了闻，忽然张开嘴就要咬。
“那是植物！不能吃！”苏一吓得把被子扔在地上，冲过去按住他的脑袋。
云逸尘被按得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说：“它在动……”
苏一愣住了。他仔细看去，绿萝的叶片确实在微微颤动，根茎处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黑气，正被云逸尘无意识地吸收着。《异兽录》里说，饕餮以万物为食，连灵气都能吞噬。
他忽然想起公司楼下那棵枯死的老槐树，想起小区花园里莫名枯萎的草坪。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以后不许乱吃东西。”苏一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握住云逸尘的手，掌心冰凉，“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
云逸尘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好。”
那天晚上，苏一在客厅贴满了符咒。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符咒上的朱砂纹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地板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云逸尘缩在沙发角落，眼神警惕地盯着那些符咒，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兽。
“别怕，这些是保护你的。”苏一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云逸尘没接，只是忽然问：“我是不是很麻烦？”
苏一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对方眼底的不安，想起这阵子云逸尘总是在他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会在他咳嗽时笨拙地递来温水，甚至学会了把洗好的草莓摆在盘子里，虽然摆得歪歪扭扭。
“不麻烦。”苏一在他身边坐下，把牛奶塞进他手里，“你看，你吃得多，长得壮，以后还能帮我搬快递。”
云逸尘的眼睛亮了亮，低头小口喝着牛奶，嘴角悄悄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深夜，苏一被客厅的响动惊醒。他抓起枕边的桃木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却看到云逸尘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捡着一张掉落的符咒。那张符咒被风吹到了墙角，边角沾了灰。
“碎了吗？”云逸尘抬头看他，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符咒被攥得皱巴巴的。
苏一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走过去，轻轻接过符咒：“没碎，还能用。”
云逸尘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小腹上：“苏一，别赶我走。”
温热的呼吸透过睡衣传来，带着牛奶的甜香。苏一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他的发顶：“不走，睡吧。”
那天晚上，云逸尘第一次睡在了苏一的床上。床很小，两个人挤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苏一能感觉到云逸尘的体温比常人高些，像个暖炉，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后半夜，他被噩梦惊醒，梦见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身边的云逸尘似乎察觉到了，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把他抱住，嘴里嘟囔着：“不饿……不吃你……”
苏一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月光在他后颈的符咒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他忽然觉得，或许古籍上说的也不全对。至少此刻，这头凶兽怀里的温度，比任何符咒都更能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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