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昏睡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里，苏一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给云逸尘喂水、擦身，用温水给他敷额头，却始终无法让他醒来。云逸尘的体温忽高忽低，后颈的纹路时明时暗，像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第三天早上，云逸尘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和依赖，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苏一的心猛地一沉，有种陌生的感觉——这不是他认识的云逸尘。
“你醒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苏一强装镇定，站起身想往厨房走。
“苏一。”云逸尘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陌生的磁性，不再是以前那种清澈的沙哑。
苏一的脚步顿住了。
云逸尘坐起身，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苏一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看一件熟悉又陌生的物品。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后颈的符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用这种东西困住我，你觉得有用吗？”
苏一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你……都想起来了？”他的声音艰涩。
“嗯。”云逸尘点点头，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想起了混沌初开的景象，想起了吞噬星辰的滋味，想起了……那些被我吃掉的山，那些被我吞下的海。”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却让苏一浑身发冷。
“那你……还记得我吗？”苏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逸尘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记得。记得你做的红烧肉，记得你贴的符咒，记得你……给我暖手的样子。”
苏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为什么要困住我？”云逸尘忽然问，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会带来什么，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身边？”
苏一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你时，你说你饿；可能是因为……你会把荷包蛋藏在我碗底；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只是一头凶兽。”
云逸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云逸尘没有再失控。他像往常一样吃饭，只是吃得很少，眼神总是飘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苏一坐在他对面，食不知味，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知道，云逸尘随时可能离开，或者……恢复成那个吞噬万物的饕餮。他翻出奶奶留下的桃木剑，放在床头，却迟迟没有勇气拿起来。
深夜，苏一被噩梦惊醒。梦里，云逸尘变成了《异兽录》里的模样，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嘴里喊着“饿”。他吓出一身冷汗，转头看向身边的位置——空的。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抓起桃木剑冲了出去。
客厅里，云逸尘站在阳台上，背对着他。月光洒在他身上，后颈的符咒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活过来的蛇。
“你醒了。”云逸尘转过身，眼神平静，“我要走了。”
苏一的心脏像被掏空了一样，疼得无法呼吸。他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云逸尘摇摇头，“或许回我该去的地方。”
“那里……有吃的吗？”苏一的声音带着哽咽。
云逸尘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看着苏一，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起圈圈涟漪：“没有你做的红烧肉。”
苏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扔掉桃木剑，冲过去抱住云逸尘：“别走！好不好？我给你做一辈子的红烧肉，顿顿都有，管够！”
云逸尘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推开他。他能感觉到苏一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滚烫的，像要烫进他的骨头里。
“苏一，”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无奈，“我是饕餮，我的本能是吞噬，留在你身边，迟早会伤害你。”
“我不怕！”苏一抱得更紧了，“就算你要吞噬世界，我也陪着你！”
云逸尘沉默了很久，久到苏一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云逸尘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回抱住了他：“好，我不走。”
那一晚，他们相拥着坐在阳台上，直到天亮。雪已经停了，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带着温暖的力量。
苏一知道，他困住的不是饕餮，而是自己的心。他心甘情愿地，为这头凶兽，筑起一座温柔的囚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