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道人的桃木剑终究没能刺下去。
云逸尘的掌心还在渗血，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红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他挡在苏一身前，浅色的眸子此刻像淬了冰，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空气都凝滞了——那是属于上古凶兽的、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你要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云逸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决绝。
清玄道人握着桃木剑的手在抖。他修道百年，见过无数妖邪，却从未见过哪头凶兽会为了一个凡人，收敛爪牙到这个地步。更让他心惊的是，云逸尘身上的凶戾之气里，竟缠绕着一丝温润的、属于人间的气息，那气息……分明来自于躲在他身后的苏一。
“你奶奶当年耗尽心血封印你，就是怕你为祸人间！”清玄道人梗着脖子，试图用道义压人，“你如今护着这小子，可知一旦失控，他会第一个被你吞噬？”
“不会。”云逸尘说得笃定，后颈的图腾纹路轻轻起伏，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我绝不会伤他。”
苏一从云逸尘身后探出头，眼眶通红：“道长，逸尘他不一样了！他现在会帮隔壁李奶奶提菜篮子，会给流浪猫喂食，他……”
“妖邪的伪装罢了！”清玄道人打断他，“饕餮本性就是吞噬，你以为几句温情就能改变？等他哪天饿极了，连你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苏一心里。他确实怕过，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担心怀里的人会突然露出獠牙。可他更清楚，这几个月的相处不是假的——云逸尘会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他，会在他加班时留一盏灯，会在他咳嗽时笨拙地拍他的背。
“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苏一绕到云逸尘身边，握住他流血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是我带回家的，要护要担，都是我的事。”
云逸尘低头看他，眸子里的冰瞬间化开，涌上来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反手握住苏一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清玄道人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看着云逸尘眼底毫不掩饰的珍视，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他想起苏一奶奶临终前的话：“万物有灵，若能以心换心，凶兽亦能有柔情。”当时他只当是老糊涂了，如今看来，或许是自己执迷不悟。
“罢了。”清玄道人收起桃木剑，剑穗上的铜钱晃了晃，“我再信你奶奶一次。但这符咒你且收好——”他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递给苏一，“若他真失控，这符能保你一时周全。”
苏一接过符咒，指尖发颤：“谢谢您，道长。”
清玄道人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云逸尘一眼，转身推门而去。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随着门被带上，那股紧绷的压迫感终于散去。
云逸尘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后颈的图腾纹路迅速黯淡，掌心的伤口彻底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苏一死死扶住。
“你怎么样？”苏一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扶他去沙发。
“没事。”云逸尘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就是……有点脱力。”他刚才为了压制体内翻涌的凶性，几乎耗尽了力气。
苏一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转身想去倒杯水，却被云逸尘拉住了手腕。他抬头，撞进一双带着后怕的眸子里。
“别信他的话。”云逸尘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会吃你的。就算饿死，也不会。”
苏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他蹲下身，平视着云逸尘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知道。”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云逸尘后颈的图腾，那里的符咒虽然还在，却已经有些松动。“以后不许再用手接剑了，疼不疼？”
云逸尘摇摇头，忽然笑了，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你护着我的时候，不疼。”
苏一看着他的笑，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他知道，清玄道人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两人心里。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还能像这样牵着手，再深的刺，也能慢慢拔掉。
那天晚上，苏一做了满满一大桌菜，全是云逸尘爱吃的。云逸尘吃得很慢，却每样都尝了，眼神时不时飘向苏一，像在确认他是不是还在身边。
临睡前，苏一翻出奶奶的木盒，把清玄道人给的符咒放了进去，和其他符咒放在一起。他看着那本《异兽录》，指尖划过“饕餮”二字，忽然觉得这两个字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的这头凶兽，眼里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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