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决赛当天的风裹着雨丝,斜斜地打在赛场玻璃上,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孙颖莎站在球员通道里,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露出的眉骨上还带着昨天训练时磕的淤青,像块没化的墨。
“紧张吗?”许愿的声音带着水汽,她刚从热身区跑回来,发梢滴着水,在白色训练服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深色印记。手里攥着的战术板边缘被雨水泡得发卷,上面用红笔写的“防正手”三个字被晕开了些,像朵模糊的花。
孙颖莎摇头,指尖却在口袋里把那颗草莓糖攥得更紧了。玻璃纸被捏出细碎的响声,和外面的雨声搅在一起,像首不成调的歌。她不怕对手——新加坡组合的反手虽强,可她们的配合终究差了点火候;她怕的是看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像根随时会射过来的箭。
“我妈没来。”许愿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体校领导把她劝回去了,说……说等决赛再来看。”
孙颖莎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许愿故意挺直的肩膀,突然想起昨天深夜,陈梦偷偷告诉她,许愿的妈妈在酒店房间里哭了整夜,嘴里反复念叨“我只是怕她被人戳脊梁骨”。
“她会想通的。”孙颖莎伸手帮她把贴在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烫得对方一颤,“就像我们会赢一样。”
走上赛场时,雨突然下大了。密集的雨点击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把看台上的议论声都盖了过去。孙颖莎的目光扫过观众席,看见王曼昱举着个写着“稳住”的牌子,牌子边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草莓酱——是今早帮她涂面包时蹭的;陈梦则拿着摄像机,镜头死死对着她们的球台,像要把每个瞬间都刻进芯片里。
新加坡组合的发球果然刁钻。林叶的侧旋球带着诡异的弧线,擦着球台边缘飞过来,孙颖莎的接发球频频失误,第一局很快就以6:11输掉了。
下场擦汗时,孙颖莎听见看台上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对怎么回事?好像不在状态啊。”“听说那个短发的是硬把人从体校逼回来的,心思根本不在球上。”
“别听他们的。”许愿把毛巾往她脸上按,带着点力道,“想想我们在青训队的球台,那时候连球网都是歪的,不照样赢?”
孙颖莎的心里突然亮了。她想起那个漏风的训练馆,冬天的风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把球台吹得冰凉,可她们还是练到深夜,用冻得发红的手互相传球,笑声比暖气还暖。
第二局开始,她们突然变了节奏。孙颖莎的反手拧拉角度越来越刁钻,像把精准的手术刀,专挑对手的空档下手;许愿的正手快带则像道闪电,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撕开防线。当比分打到10:9时,全场突然安静了,只有雨声还在敲打着玻璃。
最后一分打得像场拉锯战。林叶的扣杀被孙颖莎救起,许愿的反手拉球擦网而过,新加坡组合的救球撞在网柱上,白色的乒乓球在球台上弹了三下,终于落在对方场地。
“中国组合胜!”
孙颖莎和许愿同时扔掉球拍,在雨幕的映衬下抱在一起。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肩膀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激动。汗水混着不知是谁的眼泪往下淌,滴在墨绿色的地胶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很快又被从通风口吹进来的雨水冲淡。
“我们做到了。”许愿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莎莎,我们进决赛了。”
“我知道。”孙颖莎摸着她后背的旧伤,那里的肌内效贴被汗水浸得发皱,“我说过,我们会一起站在决赛的球台。”
走下赛场时,王曼昱和陈梦突然冲过来,把她们裹进同一件外套里。三个人抱在一起,任由雨水打湿头发,笑声却比阳光还亮。
“刚才那记反手拧拉,绝了!”王曼昱捶了孙颖莎一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比奥运决赛时还凶!”
陈梦则举着摄像机,屏幕上正回放着她们拥抱的画面:“这段我要永久保存,等你们老了拿出来看,说‘当年我们多飒’。”
混合采访区里,记者们的问题像潮水般涌来。
“孙颖莎!许愿!刚才的拥抱是在庆祝晋级吗?”
“有传言说你们为了搭档,和家人闹僵了,是真的吗?”
“决赛要面对日本组合,有信心赢吗?”
孙颖莎看着身边的许愿,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却笑得比谁都灿烂。孙颖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她的手,对着麦克风说:“我们确实和家人有过分歧,但我们相信,真正的爱不是捆绑,是理解。”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前的镜头,声音清晰而坚定,“至于决赛,我们会拿出最好的状态,因为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让所有人看到,女生之间的默契和力量,从来都不该被低估。”
说完,她拉着许愿的手,穿过闪光灯组成的海洋,朝着球员通道走去。雨还在下,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幅被雨水晕染的画。
通道口的风带着凉意,掀起孙颖莎的短发,露出她眼里的光。她知道,决赛的路会比想象中更难,世俗的目光也不会轻易消失。可只要还能这样牵着对方的手,听着身后队友的脚步声,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
因为有些掌声,注定要在风雨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