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控的心跳

队内联欢会的彩灯像串起的星星，挂在训练馆的横梁上，把绿色的球台照得五颜六色。孙颖莎穿着新买的卫衣，袖口还没来得及剪标签，被陈梦拉着往人群里推：“快去快去，该你表演了！”

“我不行啊！”孙颖莎往后躲，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住眼睛，露出的小虎牙咬着下唇，难得露出点慌乱，“我只会打球，不会唱歌。”

“少来，上次在宿舍唱《阳光总在风雨后》，跑调跑到隔壁楼都能听见。”王楚钦抱着胳膊笑，手里还转着个乒乓球，“就唱那个，我们都爱听。”

起哄声浪越来越高，孙颖莎被推到临时搭的舞台中央，聚光灯突然打下来，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当歌词本，指尖滑了好几次才找到那首歌。

伴奏响起时，她深吸一口气，刚唱出第一个字，就听到台下爆发出善意的哄笑——跑调跑得比上次更离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在叫。

孙颖莎的脸瞬间红透了，想放下手机跑下台，却在抬眼时，看到了人群里的许愿。她站在最后一排，没笑，也没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眼神亮得像落满了星星，比头顶的彩灯还要璀璨。

不知怎么的，孙颖莎突然不慌了。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唱下去，跑调依旧，却比刚才认真了很多。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许愿身上，看着她随着节奏轻轻点头，看着她在自己唱错词时，偷偷用口型提醒，看着她在歌曲结束时，第一个用力鼓起掌来，手掌都拍红了。

“唱得不错啊，小魔王。”王楚钦跳上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有进步空间。”

孙颖莎接过水，瞪了他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她走下台，想去找许愿，却被主持人拦住了：“孙颖莎留步，接下来是游戏环节，需要你配合一下。”

游戏是“幸运搭档”，用抽签决定分组。孙颖莎伸手从抽奖箱里摸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许愿”两个字。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球台磕了一下的乒乓球，节奏全乱了。

许愿也没想到会抽到自己，愣在原地，直到孙颖莎拉了拉她的袖子，才红着脸走上台。主持人宣布游戏规则：“请两位搭档完成‘公主抱’挑战，坚持十秒就算过关。”

台下立刻炸开了锅，口哨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孙颖莎看到周教练坐在角落里，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毛巾。她的手突然有点抖，想找借口推脱，却听到许愿小声说：“没事，我可以。”

许愿的个子比孙颖莎矮一点，身形也更纤细，平时连桶装水都搬不动。孙颖莎有点担心：“要不还是算了吧，别勉强。”

“来吧。”许愿深吸一口气，弯腰示意她上来，“我试试。”

孙颖莎犹豫了一下，轻轻搂住她的脖子，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许愿的手穿过她的膝弯，用力一抬——孙颖莎比看起来要沉得多，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把人摔出去，赶紧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稳了些。

“一秒，两秒……”台下有人开始数数。

孙颖莎的脸贴在许愿的颈窝处，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是她常用的柠檬味。她的呼吸很轻，拂过许愿的皮肤，带着点痒。许愿的背挺得笔直，手臂在微微发抖，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就在这时，孙颖莎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心跳，“咚咚咚”的，像打鼓一样，从许愿的胸口传过来，透过薄薄的卫衣，清晰地撞在她的耳朵上。那心跳快得惊人，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扶住许愿的肩膀，手掌却不偏不倚地按在了她的胸口。温热的皮肤下，那颗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失控的、灼热的力量，烫得她指尖发麻。

“啊！”许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脚下突然一软，两人一起摔在了铺着厚垫子的地上。孙颖莎压在她身上，鼻子撞到了她的锁骨，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台下的哄笑声更大了。王楚钦跑上台，把孙颖莎拉起来：“没事吧？没摔着吧？”

“我没事。”孙颖莎揉着鼻子，回头想看看许愿怎么样了，却看到她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她的卫衣领口歪了，露出一小片泛红的皮肤，像被什么东西烫过。

“对不起啊，是不是我太重了？”孙颖莎走过去，有点内疚。

许愿摇摇头，没回头，声音闷闷的：“我没事，就是有点丢人。”她说完，匆匆跑下了台，钻进人群里，再也没出来。

联欢会剩下的时间，孙颖莎过得心不在焉。王楚钦拉着她玩猜谜，她答错了好几次；陈梦塞给她一块蛋糕，她吃了半天也没尝出味道。她的目光总在人群里逡巡，却再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孙颖莎没带伞，站在门口犹豫着，王楚钦把自己的伞塞给她：“拿着吧，我家近，跑回去就行。”

“那你怎么办？”

“没事，我皮糙肉厚。”王楚钦冲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冲进了雨里。

孙颖莎撑开伞，刚走了两步，就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是许愿，没打伞，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像只被雨淋透的小鸟，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没走？”孙颖莎跑过去，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淋雨会感冒的。”

“我在等你。”许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对不起，没抱稳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孙颖莎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心里有点疼，“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雨不大，却很密，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肩膀偶尔碰到一起，都像触电似的缩回来，又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伞沿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像无数个破碎的月亮。

“刚才在台上，”孙颖莎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的心跳好快啊。”

许愿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孙颖莎笑了，“又不是打比赛。”

“就是……紧张。”许愿没再说下去，加快脚步往前走，伞柄在她手里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

到了宿舍楼下，许愿突然转过身，看着孙颖莎，眼睛在雨夜里亮得惊人：“莎莎，你……你以后会一直打下去吗？”

“当然了。”孙颖莎觉得她的问题有点奇怪，“我还要拿世界冠军呢，忘了？”

“那你会……会一直需要我吗？”许愿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雨声吞没。

孙颖莎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两人刚认识时，她拉着许愿的手说“以后我罩你”；想起她生病时，许愿跑遍全城给她买粥；想起每次训练结束，那个总是等在门口的身影。她心里一暖，用力点了点头：“当然需要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许愿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眼里却像蒙了层雾，看不太清情绪，“那晚安吧。”

“晚安。”

看着许愿跑进宿舍楼的背影，孙颖莎站在雨里，心里莫名地有点乱。她想起刚才在台上摸到的那声心跳，那么快，那么急，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漾起一圈圈涟漪。

回到宿舍，孙颖莎把湿漉漉的卫衣脱下来，准备拿去洗。刚拿起衣服，就从口袋里掉出来一个东西——是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用透明的糖纸包着，是许愿最喜欢的那种。

她想起刚才在伞下，许愿的手好像在口袋里掏过什么。原来，是想给她糖啊。

孙颖莎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点微酸，像今晚的雨，也像许愿藏在眼底的情绪。

而此刻，许愿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摊开日记本，笔尖悬在纸上，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写下一行字：

“我好像，不该这样看着她。”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一颗刚刚失控的心。许愿合上日记本，把它锁进抽屉最深处，像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质，从纯粹的友情，变成了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感，像涨潮的海水，快要淹没她自己。

而她能做的，只有把这个秘密藏得更深，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