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气氛刚刚因赫恩的苏醒和迈克狐关于“清醒棋子”的言论而沉淀下来,一种新的、无形的压力却悄然弥漫开来。猪警官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原本刚毅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混合着凝重还有一丝担忧?
他迅速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但赫恩和迈克狐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以及他下意识握紧手机指关节泛白的动作。
迈克狐的心微微一沉。猪警官很少如此失态。他迅速在脑中过滤信息:能让这位铁血硬汉露出如此神情,甚至带着一种“怕惊扰”的谨慎的电话,其来源必然极其特殊,且与病床上的赫恩密切相关。联想到赫恩复杂的家庭背景,尤其是他对父亲灰牙·亨那深入骨髓的怨恨和伤痛记忆。答案几乎瞬间浮出水面——这通电话,极有可能来自灰牙·亨本人!而且,猪警官的反常,很可能意味着对方提出了让赫恩难以承受的要求,比如辞职。
迈克狐的思维电光火石般运转。他太了解赫恩了。这个年轻气盛的灰狼,刚刚经历生死边缘的挣扎,内心正被懊悔、后怕和对未来的迷茫所充斥。如果此刻让他知道那个他最厌恶、认为最冷漠无情的父亲打来电话,甚至可能是来勒令他放弃警察生涯,后果不堪设想!赫恩的情绪必然会瞬间失控,剧烈的激动不仅会撕裂他尚未愈合的伤口,更可能引发毒素残留的应激反应,甚至危及生命!
必须阻止!
就在猪警官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带着那副“不想让赫恩察觉”的凝重表情准备出门接电话时,迈克狐动了。
“猪警官,”迈克狐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转移注意力的自然感,他微微侧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关于黑石区缴获的炸药和毒品的初步分析报告,技术科那边是不是该有反馈了?我觉得其中一些包装材料上的特殊标记,可能指向一个我们之前忽略的走私渠道。” 他的话题切入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合情合理,又能短暂地绊住猪警官的脚步,同时将赫恩的注意力也引开了一瞬。
猪警官一愣,显然没料到迈克狐会在这个时候问起案子细节。他看了一眼还在响的手机,又看了看病床上因迈克狐突然开口而投来询问目光的赫恩,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迈克狐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他,那眼神深处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别在这里接,别让他知道。
仅仅是一刹那的眼神交流,猪警官便明白了迈克狐的用意。他眼底掠过一丝感激,随即迅速收敛了那份凝重,对着赫恩和迈克狐尽量自然地点头道:“嗯,我正要去催一下。你们稍等,我出去回个工作电话,很快。” 他刻意强调了“工作电话”,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了。
赫恩虽然被迈克狐的话题带偏了一下,但猪警官最后那句“工作电话”和他略显急促的离开,还是让年轻的灰狼感到一丝异样。他皱起眉头,看向迈克狐:“迈克狐,刚才那个电话 ,感觉猪警官有点不对劲?是案子有什么大麻烦吗?” 他的声音带着伤员的虚弱,但侦探的直觉也开始冒头。
迈克狐转身,走到赫恩床边,脸上带着安抚的微笑,巧妙地避开了赫恩探究的目光,转而拿起床头的水杯:“别多想,赫恩。案子的事再麻烦,也有猪警官和我们顶着。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专心养伤,恢复体力。” 他将水杯递过去,动作自然地将话题引回赫恩自身,“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迈克狐温和而坚定地将赫恩的注意力拉回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上,用琐碎的关心筑起一道堤坝,暂时挡住了可能汹涌而来的、关于父亲的情绪洪流。他不能让赫恩现在去触碰那个深埋的、一旦引爆足以再次将他撕裂的伤口。
门外,隐约传来猪警官刻意压低、却依然能听出压抑着情绪与对方争辩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调中的坚持和无奈,更加印证了迈克狐的猜测。
几分钟后,猪警官推门进来,脸上的凝重更深了,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未消的怒意。但他看向赫恩时,立刻努力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了,一点后续工作的协调问题,已经处理好了。” 他试图表现得轻松,但那份刻意瞒不过迈克狐的眼睛。
赫恩狐疑地看着猪警官,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迈克狐。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腹部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感让他无法深究,加上迈克狐适时的关心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迈克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暂时瞒过去了。但他知道,灰牙·亨不会善罢甘休。这只是一个开始。他需要为赫恩筑起一道更坚固的心理防线,或者……想办法化解这对父子之间那近乎死结的矛盾。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对策,病房的门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威严、穿着考究深灰西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灰牙·亨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瞬间锁定了病床上的赫恩,无视了房间里的其他人。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而强势的气场,让病房的温度骤然下降。
“看来你命还挺硬。” 灰牙·亨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他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赫恩腹部的绷带,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这就是你想要的‘警察生涯’?躺在医院里浪费生命?”
“是你?!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赫恩的瞳孔猛地收缩,所有的虚弱感瞬间被滔天的愤怒和怨恨取代,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狼,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腹部的剧痛扯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但他依然死死瞪着父亲,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迈克狐心中一紧——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立刻上前一步,看似要扶住激动的赫恩,实则巧妙地挡在了他和灰牙·亨之间,形成一道缓冲。
猪警官也猛地站起,魁梧的身躯带着怒意横在父子之间,声音洪亮而充满威严:“灰牙先生!这里是医院!赫恩需要静养!”
灰牙·亨冷冷地哼了一声,目光越过猪警官,直接命令道:“猪警官,我再说一次。让他辞职。立刻。这份工作到此为止。”
“不可能!”赫恩嘶声喊道,声音因疼痛和激动而扭曲,“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轮不到你来管!滚回你的克克米岛去!”
“你的命?”灰牙·亨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酷,“你这条命,是我灰牙家给的!在你把自己彻底毁掉之前,我有权收回!猪警官,如果你执意不肯,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请’他回去。”
赤裸裸的威胁!猪警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迈克狐扶住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赫恩,冰蓝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冷静地注视着灰牙·亨。他从对方那看似冷酷无情的强硬背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被愤怒完全掩盖的东西——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恐惧。那是害怕再次失去儿子的恐惧。这份恐惧扭曲成了冰冷的控制,变成了刺向赫恩最锋利的武器。
风暴已然降临,而赫恩,正处在风暴的中心。迈克狐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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