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待客可真不周到!有事还邀请我来,纯粹是浪费我的时间!”一头体型魁梧的棕熊扯着嗓子怒吼,声音在空旷的古殿厅堂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嗡。
“这位先生,您先消消气,主人家想必也不是故意的,事发突然,谁也料不到啊。”记者赫夫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劝着,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但那棕熊先生显然没听进去,胸膛剧烈起伏,眼看就要再次发作。
“这位先生,请冷静。”迈克狐适时出声,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都是因要事而来,此刻发怒,主人也不会立刻现身。不如坐下,好好思量明天该如何交涉。”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对方。
“明天?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结果就被晾在这儿?我现在就要走!”棕熊怒气未消,作势便要朝门口去。
“现在?现在你可走不了啦。”随着门轴转动的沉闷声响,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伴着门外淅淅沥沥愈发急促的雨声传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只见一位坐在铺着柔软锦垫轮椅上的金丝猴少女,被缓缓推入。她身着一袭淡绿薄纱裁制的长袖罗裙,裙摆如烟似雾,衬得她金色的毛发愈发耀眼。浅绿色的丝带松散地束起几缕发丝,一双同色系的清澈瞳孔,正好奇地打量着厅内略显紧张的局面。推着轮椅的是一位身姿高挑、穿着素白色薄纱罗裙的仙鹤小姐,气质清雅。她一手稳稳地撑着伞,为轮椅上的少女和身旁另一位同伴遮蔽着风雨。
那位同伴是一位银环蛇女士,披着一件深色斗篷,此刻斗篷下摆已湿了大半,紧贴着她修长的身形,更添几分神秘与阴郁。
“你…你们偷听我讲话!”棕熊先生的脸色更加难看。
银环蛇女士闻言,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她优雅地、缓慢地滑过高高的门槛,冰冷的目光扫过棕熊。“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您的嗓门实在洪亮,刚到门口,便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让人不太舒服。
“你!油嘴滑舌!信不信我让你在格兰岛混不下去!”棕熊被噎得满脸通红,怒气更盛。
银环蛇女士却不再理会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她爬过高高的门槛,越过众人,径直朝着楼梯方向游弋而去,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早就听闻涅夫斯家族的大少爷脾气不好,”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维纳斯不知何时倚在了栏杆上,雪白的长发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微光,“怎么,如今已经接手家业,脾气还这么差?”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带刺。
棕熊安格斯被气得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瞪了维纳斯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愤愤地转身上了楼。经过维纳斯时,还想狠狠的撞了他一下。但维纳斯身手矫捷,躲开了棕熊的撞击。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场闹剧吸引时,轮椅上的金丝猴少女已被仙鹤小姐抬了进来。
“维纳斯学长,你也在呀。”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
维纳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芙洛丝汀,你的邀请函,是给你提供写作灵感吧?下次有类似情况,别轻易涉足,太危险了。”维纳斯的目光落在金丝猴少女身上,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
“知道啦,学长。”名为芙洛丝汀的少女调皮地冲维纳斯眨眨眼,浅绿的眸子里漾着天真烂漫的光,“不过,我并没有收到邀请函哦。”
“收到邀请函的,应该是秋葵小姐吧。芙洛丝汀小姐是陪秋葵小姐来的。”迈克狐走上前,语气笃定。
“不愧是学院里的传奇人物,这么快就猜到了!”芙洛丝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那欢喜纯粹得不像伪装,宛如不谙世事的孩童。然而,谁又能断言,这至纯至净的表象之下,是否藏着最深沉的因果,乃至黑暗中的执棋之手?
“学妹过誉了。你如今取得的成就,早已不亚于我。《黑森林》荣获悬疑小说金奖,后生可畏。”迈克狐这番话,既是礼貌的回应,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谢谢学长夸奖!”芙洛丝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如同阳光下的花朵骤然绽放,明媚动人,“不过在我看来,学长您本身,就是一部精彩绝伦的悬疑小说呢。”
“迈克狐先生竟然认识我,真是受宠若惊。”仙鹤小姐秋葵此时已收好湿漉漉的雨伞,优雅地走上前加入谈话。她举止从容,带着作家特有的书卷气。
“此前听弗拉拉提起,最近有位写悬疑小说非常厉害的仙鹤小姐,我便猜想是您。您的《古殿》构思极为精巧,我看到最后也差点没能猜透真凶,非常有新意。”
“啾!真的超级好看!我们排了两个小时队才买到的,啾!”啾飒在一旁用力点头,证明着这本书的火爆。
“迈克狐先生过誉了。”秋葵谦逊地笑了笑,俯下身,目光温柔地看向啾飒,“这位就是侦探助理啾飒吧?你若喜欢,以后我出新书,都先寄一本给你,好吗?”
“那就谢谢秋葵小姐了,啾!”啾飒开心得羽毛都微微蓬松起来。
“叫我秋葵就好。迈克狐先生,我最近正有一本新小说要出版,但在情节上还有些困惑,不知您能否赏脸一阅,提些建议?”
“荣幸至极。”
几人便移步到一旁的沙发区,讨论起秋葵的书稿来。维纳斯瞥了一眼腕表,时针已指向七点二十分。他看着那边相谈甚欢的几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走向厨房——总得有人张罗晚饭。
神殿高踞山顶,路途本就难行,加上这连绵大雨,道路更是泥泞不堪。大家风尘仆仆赶来,必然都空着肚子,方才一番闹剧,更是让所有人都忘了饥肠辘辘。然而,厨房里早已有一道忙碌的身影。
“梅丝莉亚?你不是去整理资料了么?”维纳斯有些意外地看着正在检查食材的绵羊医者,“芙洛丝汀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也来了?”
梅丝莉亚头也没抬,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疏离的冷感:“学长,你觉得楼上那几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吗?今晚的晚饭总得有人张罗,再晚些,大家就只能吃夜宵了。至于学妹……”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我也不清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既然她来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
“学长?我可担不起。”维纳斯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楼上现在什么情况?”
“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梅丝莉亚终于抬眼看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别显得我们很熟。”
“还在为我当年扣你学分的事耿耿于怀?”
“没有。”她回答得干脆利落,“说白了,我们只是曾经的同学关系。别想拉我合作,我不想蹚你的浑水。”她直接划清了界限。
“真的不考虑?”维纳斯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这次凶多吉少。你若还想报仇,总得活着回去。当然,若是想早日与父母团聚,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若来做饭,就闭嘴干活。若是有别的目的,就滚出去。”梅丝莉亚毫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眼神锐利如手术刀。
维纳斯见此,知道纠缠无益,毕竟他自己的胃也在抗议。“好吧。”他挽起袖子,语气恢复平淡,但末了还是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但是,如果你不想让她受伤的话,最好……”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讨论正渐入佳境。
“秋葵,我想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出现得过于突兀了。”
“是呢,而且结尾部分总觉得有些仓促?”啾飒扑扇着翅膀附和。
“结尾是被迫修改的,”秋葵露出一丝苦笑,“出版方不太喜欢我原本的结局。”
“要我说,他们可真没品!明明原结局才是最好的!”芙洛丝汀撅起嘴,表达着不满。她忽然转向迈克狐,眼神带着纯粹的求知欲,“学长,你觉得世界上存在真正的‘完美犯罪’吗?”
“任何犯罪都有迹可循。”迈克狐回答得斩钉截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无论手法多么精妙,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芙洛丝汀却轻轻摇了摇头,浅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如果没有,那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无法破解的陈年旧案呢?在我看来,那个故事的结局,凶手真正做到了完美犯罪,成功逃离了法网,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些悬案,往往只是当年受限于条件,未能找到关键证据。”迈克狐表情凝重,语气不容置疑,“只要做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原本欢快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压抑和沉重。
“迈克狐说得对。”秋葵出声,打破了这令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她声音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或许是我一开始就把犯罪过程设计得过于‘完美’了,以至于连我自己,作为创作者,都差点找不到合理的破绽。说来真是失败呢。”
“啾!这本书主要是以凶手的视角描写的,他自己以为天衣无缝,但实际上肯定还是有破绽的!”啾飒挥舞着小翅膀,提出了关键点。
“对呀!视角问题!我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啾飒,你可真厉害!”秋葵眼前一亮,全身洁白的羽毛都因兴奋而微微立起,显得光彩照人。
“没有啦,啾。”啾飒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翅膀挠了挠头。
“这样吧,”芙洛丝汀眼睛一转,提议道,“我们按照自己的思路,给这个故事重新写一个结尾,看看谁的更精彩、更合理,就采用谁的,怎么样?”
“是个好点子!迈克狐,你觉得呢?”秋葵看向沉思中的神探。
“能将自己代入小说情境,去调查一桩‘完美犯罪’,这本身就是件非常有趣的事。”迈克狐眼中已然闪烁起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是智慧之火被点燃的征兆,他脑中显然已开始飞速构思。
“啾!太好了!大家一起当侦探,抓住那个看似完成了完美犯罪的凶手!”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话说回来……”芙洛丝汀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你们不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本身就很像小说里的世界吗?神秘的火神传闻,连绵不绝仿佛永无止境的大雨……”
“地处偏僻、几乎与世隔绝的古老神殿……”秋葵配合地压低嗓音,营造着氛围。
“啾,还有各怀目的、心思难测的众人……”啾飒小声补充,带着一丝紧张。
他话音未落——
“咚!咚!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头顶传来,混杂着窗外炸响的雷鸣,如同怪异的交响乐在众人耳畔轰然奏响!随之而来的,是扑簌簌从天而降的、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陈灰,如同灰色的雪片般弥漫开来。
“咳咳咳!好大的灰!”芙洛丝汀连忙用宽大的袖口捂住口鼻。
“啾!这地方多久没打扫了!啾!”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措手不及,被灰尘呛得连连咳嗽、喷嚏不断。
紧接着,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记者赫夫,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冲了下来,他满脸惊恐,手中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页。
“迈、迈克狐先生!你看!这个!这是我从阁楼上找到的!”
秋葵第一个凑上前,借着灯光念出纸上的字迹,她的声音因纸上的内容而微微发颤:
“‘火神审判书卑微的罪人们,我将根据你们的罪行,一一审判 当庙顶燃烧起太阳,即是审判之时。”
“哎呀?火神?那我们是不是穿越到小说的世界里去了!”芙洛丝汀年轻的脸庞上竟再次漾起好奇与欢喜的笑容,与现场骤然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迈克狐的脸色却瞬间凝重如铁。
“啾!审判罪人?可是我们有什么罪行呢?”啾飒不解地问。
“冷漠、自私、逐利、怜悯、抵抗、贪婪、野心”一道幽冷的女声,如同鬼魅般在客厅角落响起。
不知何时,那位名为维伊斯的银环蛇占卜师,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她深色的斗篷依旧湿漉,贴着身体,勾勒出危险的曲线。
“在这盘棋局中新鲜的血液,将成为赌注。”她缓缓补充道,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这位女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迈克狐警觉地上前一步,从见到维伊斯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此女绝不简单。
“进门时匆忙,未曾及时自我介绍。”维伊斯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古老仪式般的优雅,“我叫维伊斯,是一名占卜师。我方才所言,便是我今夜占卜所得的结果。”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迈克狐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警告,“所以,神探先生,您最好小心些。因为,将有两位,成为献给火神的祭品。”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缓缓离去,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此刻,无论是否相信这些唯心的预言,这张诡异纸条的出现,以及这次聚会背后真正的目的,都已让迈克狐清晰地意识到,他,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置身于极度危险的漩涡之中。
“啾 纸条上只写了七个罪名,”啾飒敏锐地发现了关键问题,声音带着恐惧,“可我们一共有九个人啊!那剩下的两个会是什么?”
“刚刚维伊斯说,有‘两位’会成为祭品……”芙洛丝汀脸上的欣喜如潮水般褪去,血色尽失,声音颤抖,“是不是没有罪名的人,会被火神直接当成祭品,而其他有罪名的人,则会被审判?那、那不就是……无人能够幸免吗?”
“世界上没有鬼神,”迈克狐斩钉截铁地说,试图稳住大家的情绪,“这一切,不过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我们现在恐慌,正中对方下怀。芙洛丝汀,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啾!对!也许,也许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啾飒也连忙附和,试图驱散弥漫开来的恐惧。
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绝非一个简单的恶作剧。
窗外,雨幕如厚重的灰色帘布,将这座古老的神殿彻底与世隔绝。在这片被诅咒般的孤岛上,猜忌与恐惧的种子已然播下。
谁,将成为火神第一个祭品?
是看似脆弱的残疾少女芙洛丝汀?才华横溢的作家秋葵?神秘莫测的占卜师维伊斯?高傲冷漠的画家维纳斯?医术高明却同样冰冷的梅丝莉亚?脾气暴躁的掌权者安格斯?热情过度的记者赫夫?
还是那看似毫无罪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