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晨读课的风带着点凉意，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卷起林郁摊开的语文课本边角。她用指尖按住纸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宁蕴的座位还空着。

桌角那本白色笔记本依旧立着，竹叶纹在晨光里浅浅浮动，像片安静的影子。林郁捏着笔的手指动了动，昨天傍晚在她家楼下看到的那盏暖黄灯光，此刻还清晰地印在脑子里。

“发什么呆呢？”陈佳佳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带着块饼干递过来，“宁蕴请假了，王老师刚在办公室说的，好像要请三天。”

林郁接过饼干，指尖碰到包装袋的脆响，心里却空落落的。她低头咬了一口，甜味没怎么尝出来，倒想起宁蕴烤的杏仁饼干，带着点微苦的香，像她藏在笑里的那点涩。

上午的物理课讲匀速圆周运动，黑板上画着旋转的小球，林郁却总想到宁蕴转笔的样子——她握笔的姿势很轻，笔杆在指尖转得飞快，阳光落在上面，像串滚动的星星。

课间去接水时，林郁在走廊撞见了宁蕴的妈妈。女人穿着深棕色的风衣，手里攥着个药盒，正和班主任低声说着什么。风把“情绪波动”“药物调整”几个词送过来，林郁的脚步顿了顿，转身往回走时，水杯里的水晃出了几滴，落在手背上，凉得像冰。

她想起宁蕴总在口袋里揣着的糖，想起她跑步时发白的脸，想起公园长椅上那句“桂花花期只有二十天”，那些散落的碎片忽然拼出个模糊的轮廓，让人心头发紧。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林郁把整理好的物理笔记抄了一份，字迹比平时更工整些。抄到光学部分时，她特意把彩虹实验的步骤写得格外详细，想起宁蕴讲台上眼里的光，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温度影响记得查资料”。

放学铃响时，她抱着笔记本往宁蕴家的方向走。梧桐树的叶子落得更密了，踩上去像踩着碎金。走到上次看见灯光的那栋楼前，林郁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笔记本放在了门卫室，拜托大爷转交，只说“高二八班林郁给宁蕴的”。

转身离开时，风卷着片叶子落在她肩上，像句无声的叮嘱。

周三傍晚，林郁正在写作业，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简单几个字：“笔记收到了，谢谢。”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好好休息，等你回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路灯刚好亮了，暖黄的光漫进房间，落在桌角那个桂花瓶上，瓶里的碎金轻轻晃，像谁在里面藏了星星。

周五早上，林郁刚走进教室，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宁蕴坐在座位上，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只有露出的下巴尖，比上周更白了些。

林郁放书包的动作轻了些，刚想打招呼，就看见宁蕴从桌肚里拿出个东西，轻轻推到她这边。是本速写本，封面画着株小小的桂花，旁边写着行小字：“欠你的画，补在这里。”

林郁翻开，最后一页正是那幅湖边的画，只是这次，两个女孩中间多了道小小的彩虹，空白处添了句：“风停了，桂花还在。”

她抬起头时，宁蕴刚好也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洗过的天。“我回来了。”她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点轻快的尾音。

“欢迎回来。”林郁笑了笑，把那本物理笔记推过去，“还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宁蕴点点头，翻开笔记时，指尖划过“温度影响”那行字，嘴角弯了弯，像藏了颗糖。

早读课的朗读声再次漫起时，林郁看着窗外的香樟，忽然觉得那些晃动的影子里，好像藏着无数个慢慢靠近的瞬间。就像桂花会落在肩头，就像彩虹会出现在雨后，有些相遇，从来都不是偶然。

她低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日期，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