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阵法的纹路在云海深处愈发清晰，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天谴的神力如同墨色的溪流，在符文间游走，每一次流转，都让周遭的空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

采儿不是没有察觉异常。龙皓晨的记忆总是在清醒与模糊间反复，前一刻还能对她递出的勿忘我露出熟悉的眼神，下一刻就会对着她的脸蹙眉，仿佛在努力辨认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符号。

“是天谴，对不对？”一次，趁龙皓晨化作人形、倚在云岩上小憩时，采儿终于拦住了正要转身离去的天谴。她的眼眸里燃着怒火，却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你明明答应过皓晨，不再干涉他的记忆！”

天谴转过身，黑袍在气流中微微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偏执的暗潮：“我只是在保护他。”

“保护？”采儿几乎要笑出声，声音却带着颤抖，“你是怕他记起一切，记起他爱我，记起我们本该并肩站在一起！”

“他爱的是谁，该和谁站在一起，从来都该由我决定。”天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从他被我囚禁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就只能属于我。现在，未来，都是如此。”

话音刚落，云岩上的龙皓晨忽然低吟一声，身体蜷缩起来，眉心泛起白光，又迅速被一层黑雾覆盖。他的意识显然在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边是采儿唤醒的记忆碎片，一边是天谴阵法的压制。

“皓晨！”采儿惊呼着要冲过去，却被天谴抬手拦住。一道黑色的神力屏障挡在两人之间，冰冷而坚固。

“别碰他。”天谴的眼神冷了下来，“再逼他，只会让他更痛苦。”

采儿看着龙皓晨痛苦皱眉的模样，心像被攥住一般。她忽然明白了，天谴的偏执早已深入骨髓，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她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圣灵丹——据说能净化一切外来的精神干扰。

接下来的几日，采儿改变了策略。她不再刻意引导龙皓晨回忆，只是陪在他身边，给他讲些无关紧要的趣事，或是在他化作白龙时，安静地坐在他的龙角旁，用指尖轻轻梳理他颈后的鳞片。

奇怪的是，当天谴不再刻意催动阵法时，龙皓晨的记忆反而稳定了些。他会在采儿讲到某个笑话时，嘴角微微上扬；会在采儿不小心被云刺划伤手指时，下意识地伸手想握住她的手腕，尽管动作到一半又停住，眼神里满是困惑。

这细微的变化，天谴看在眼里，心中的不安像藤蔓般疯长。他意识到，采儿正在用一种更温柔、也更顽固的方式，一点点凿开他布下的壁垒。

深夜，天谴站在阵法的核心阵眼处，指尖滴落一滴精血，融入脚下的符文。阵法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黑光，整个云海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墨色。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以自身精血为引，将阵法与龙皓晨的血脉强行绑定，从此以后，只要龙皓晨踏足这片云海，就会本能地依赖他的气息，排斥一切“外来者”。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采儿是扰乱大神圈秩序的异数，是他为了保护哥哥才不得不出手。

可当他转身，却看见龙皓晨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他仍是人形，白衣在黑夜里格外醒目，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只有一种沉静的了然，仿佛那些被压制的记忆，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阻碍。

“天谴。”龙皓晨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困住的，从来都不是我。”

天谴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见龙皓晨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采儿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站在阵法边缘，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圣灵丹，眼神坚定。

而他布下的那座看似无坚不摧的界域囚笼，不知何时，已经从内部裂开了一道缝隙。裂缝中透出的光，正是龙皓晨自身的神力，纯净而温暖，与他布下的墨色符文格格不入。

天谴忽然明白了，有些羁绊，从来都不是囚禁与抹去能斩断的。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缓缓抬起手，黑袍下的指尖凝聚起浓郁的神力，这一次，他要对付的，或许不只是采儿，还有那个试图“脱离”他掌控的哥哥。

大神圈的云海在这一刻翻涌起来，风声里，似乎都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