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夹杂着铁锈般浓烈的血腥气息,粘腻地糊住了阿兰娜的视线。她软趴趴地伏在泥泞的巷口处,半截生锈的铁钎凶狠地插进胸口,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仿佛有数不清的小刀在肺腑间搅动,疼得她身体不住抽搐,连蜷缩一下都使不出力气。
身下的石板路被鲜血泡得黏糊糊的,暗红的液体顺着地势往低洼处流淌,在雨水冲刷下晕开成一片片污浊的痕迹。生命的气息正随着体温一点点从她体内溜走,指尖冻得僵硬麻木,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都像是要扯断筋骨一般艰难。
“为……为什么……”她想要嘶吼出声,可喉咙里只能传出嗬嗬的漏气声。
就在一刻钟前,她还是城南赫赫有名的女商人阿兰娜呢,刚刚谈妥了一笔足以让“阿兰娜商行”跻身顶级商户行列的丝绸生意。揣着合同往回走,路过这条熟悉的近路时,突然窜出几个蒙面人,还没等她喊出救命,后脑勺就挨了重重的一闷棍。
倒地瞬间,她瞥见为首那人腰间露出的玉佩——那是城西竞争对手李家的标志。他们抢走了合同,却仍不满足,一个瘦高个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抓起修路用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她的胸口。
“李……宁……”她拼尽全力,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那个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李家少主的模样,那个在酒桌上敬她酒,嘴里说着“阿兰娜小姐真是商界奇才”的男人。
好不甘心哪……
她打小在孤儿院里为了抢窝头打架,冬天冻得抱着柱子瑟瑟发抖。十五岁那年揣着偷偷攒下的不多的钱跑出来闯荡,从挑着担子卖针头线脑做起,一点一点积攒家业。熬过最难熬的冬天,躲过地痞流氓的骚扰,被同行排挤,被官员勒索,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绩,眼瞅着就能实现让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们都过上好日子的承诺了……
走马灯似的画面在眼前飞速旋转。
孤儿院的王姨把唯一的棉絮塞给她,自己冻得咳嗽了一整夜;小豆子偷偷把捡到的半块饼递给她,稚嫩地说“姐姐你要长高才有力气赚钱”;她第一次赚到一个银币的时候,兴奋地抱着弟弟妹妹们在破庙里转圈圈,大声说“以后咱们天天有白馒头吃”;签下第一份商铺租约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哭了一晚上,觉得吃过的所有苦都没白费……
可现在,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这条肮脏不堪的巷子里,死在成功近在咫尺的时候,死在仇人卑劣无耻的算计之中。
胸口的铁钎好似还在发烫,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焚烧殆尽。她能感觉到鲜血涌进气管,每次喘息都带着腥甜的气息,眼前的雨丝慢慢变成模模糊糊的光斑。
“小豆子……对不起……”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下来,砸在血污之上,“姐姐……没做到……”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小豆子举着糖葫芦朝她跑来,大声喊着“姐姐”;王嬷嬷在灶台前面朝她招手,慈祥地说“饭做好啦”;商行的伙计们笑着搬货,冲她说“老板,咱们又赚钱啦”……
这些画面就像易碎的琉璃,在她眼前一个个爆裂开来,最后只余下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疼痛。
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若有来生,她绝不再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她要所有伤害过她、算计过她的人,通通付出血的代价!
这股强烈的不甘如同毒藤,紧紧缠绕在她逐渐消散的意识之中,携着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沉入永恒的冰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