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我伸手触向“执念间”的门板，指尖刚碰到木头纹理，一股熟悉的寒意就顺着指缝爬上来——和铃界的阴冷、铜镜走廊的诡异不同，这寒意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酸涩，像每次想起母亲时，鼻腔里憋住的那股闷痛。

门板“吱呀”一声自己敞开，门后不是预想中的幽暗，而是亮堂堂的客厅。米白色的沙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茶几上没喝完的半杯牛奶，甚至电视柜上母亲织了一半的米黄色围巾，都和三年前那个早晨一模一样。

“琳琳，过来试试这条围巾。”母亲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带着她惯有的温柔笑意。我猛地攥紧风铃，指节泛白——这个声音，我在无数个梦里听过，每次伸手去抓，都会碎成满耳的风声。

阳台的纱帘被风吹得飘起来，母亲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毛线针，阳光落在她发梢，染出一层浅金。她没有回头，可我分明看见，她织针上的毛线，正一缕缕变成透明的烟雾，消散在空气里。

“妈。”我喉咙发紧，脚步像灌了铅。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撞进来：医院走廊里刺眼的白灯，医生递来的病危通知书，母亲躺在病床上，虚弱地把围巾塞进我手里，说“等天冷了，就能围了”。可这条围巾，她终究没织完。

母亲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笑容，可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像蒙着一层雾。“怎么站在那儿？快来呀，你看这花纹，是不是你喜欢的样式？”她举起围巾，可那围巾在她手里，正一点点褪色，变成灰败的白。

我突然注意到，茶几上的牛奶杯里，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穿白衣的“我”。镜中的白衣“我”没有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嘴唇无声地动着，拼出两个字：“别信。”

“妈，你织不完这条围巾了。”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你走的时候，围巾才织到这里。”我指着母亲手里那团残缺的毛线，声音发颤，“你不是她，你是我没织完的念想。”

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手里的毛线针“当啷”掉在地上，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琳琳，妈妈还没陪你过十八岁生日，还没看你考上大学，怎么就织不完了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委屈的哭腔，“你是不是不想妈妈了？”

“不是的！”我冲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可指尖只穿过一片冰凉的空气，“我想你，我每天都想你。可我知道，你已经走了，我不能一直困在这儿。”

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淡，客厅里的东西也开始崩塌——沙发变成碎木屑，全家福变成泛黄的纸片，只有那条没织完的围巾，飘到我面前。我伸手接住它，围巾还是温热的，像母亲当年递到我手里时一样。

“琳琳，要好好的。”母亲最后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别总想着过去，未来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呢。”

话音落下，客厅彻底消失，我又站回了“执念间”的门口。掌心的风铃轻轻震动，发出细碎的响声，手腕上的印记再次发烫，那个“1”渐渐褪去，变成了一个小小的“0”。

“执念间”的门缓缓关上，身后的纯白空间里，突然亮起一道光。穿白衣的“我”从光里走出来，这次她的脸上有了温度，不再是之前的冰冷。

“所有的回响都散了。”白衣“我”看着我，眼里有了笑意，“铃界、铜镜走廊、执念间，都是你心里的牢笼。现在，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里？”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朝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