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留住

杨博文把左奇函带回家那天，天空放晴了。

推开家门时，杨妈妈正在厨房煲汤，闻到动静探出头，看到左奇函脸上未消的红痕，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这就是奇函吧？快进来，阿姨给你们炖了排骨。”

没有盘问，没有异样的目光，只有自然的熟稔。左奇函站在玄关，手里攥着书包带，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被杨妈妈那句“快坐”熨帖了心尖。

餐桌上，杨妈妈不停给左奇函夹菜，眼神里的疼惜毫不掩饰：“孩子，多吃点，看你瘦的。”左奇函埋着头，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眼眶却悄悄红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家里感受到这样的暖意。

晚上，两人挤在杨博文的小床上，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左奇函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博文，其实我爸妈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说，爸爸没染上赌瘾前，是个会把他架在肩头的木匠，妈妈那时候还会笑，会在冬天给他织毛衣。有次他发烧，爸爸背着他走了三公里夜路去医院，妈妈在旁边哭着给他捂手。

“那时候……他们真的很恩爱，对我也很好。”左奇函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后来爸爸赌输了钱，家里就再也没好过了。妈妈的脾气越来越坏，我知道她苦，可我……”

杨博文伸手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我知道。”

左奇函在他怀里蹭了蹭，突然抬起头，主动吻了上去。这个吻生涩又笨拙，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压抑了太久的依赖。杨博文愣了一下，随即加深了这个吻，指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

“会好起来的。”杨博文在他耳边低语，“我们一起，会好起来的。”

左奇函用力点头，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嗯，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一夜，两人睡得很沉。杨博文以为，所有的阴霾都在散去，他们终于能抓住点像样的光。

可第二天早上，他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打开门，是神色慌张的警察。“你是杨博文吗？左奇函……在江边发现了他的书包和手机，人现在……”

后面的话，杨博文听不清了。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天晚上还在他怀里哭，说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怎么会……

他疯了一样跑到江边，警戒线外围满了人。风很大，卷着江水的腥气，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像谁在哭。

杨妈妈追过来，抱住浑身发抖的他，眼泪止不住地掉：“孩子，别这样……”

左奇函的手机被警察交到他手里，屏保是两人在游乐园拍的合照，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凌晨三点，是发给杨博文的：【博文，谢谢你。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个正常家庭的孩子，再遇见你。】

杨博文握着那部冰冷的手机，指尖抖得厉害。他想起左奇函昨晚的吻，想起那句“永远在一起”，想起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被自己忽略的绝望。

原来有些破碎，早就拼不回来了。原来那句“会好起来的”，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安慰。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左奇函生命体征消失，任务判定完成。是否脱离当前世界？”

杨博文站在江边，任凭冷风吹透单薄的衣衫。他看着翻涌的江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脱离。”他说。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秒，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操场边，红着脸递给自己一把伞，说：“我家不远，这伞……你先用。”

原来有些光，只能照亮一程路。

而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