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再次醒来时，窗外的蝉鸣已经歇了。
江南的初秋，空气里带着桂花的甜香，混着药草的微苦，漫进雕花木窗。他躺在临水的阁楼里，身下的锦褥绣着并蒂莲，是马嘉祺让人赶制的，说“江南的水养人，睡着舒服”。
“丁公子，该喝药了。”侍女捧着青瓷碗走进来，声音柔得像水，“贺太医说，这最后一副药喝完，您的毒就彻底清了。”
丁程鑫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沿的凉意，忽然想起马嘉祺咳在帕子上的血。那血也是凉的，像这江南的晨露，落在他心上，冻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
他来江南已经三个月了。马嘉祺没能陪他来，或者说，他没能等到马嘉祺。
青云寺回来的第三日，马嘉祺在批阅奏折时溘然长逝。贺峻霖说，他走的时候很平静，手里还攥着那半块兔子玉佩，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像是做了个甜美的梦。
“殿下临终前说，”贺峻霖的声音在记忆里发颤，他将一个锦盒递给丁程鑫，里面是马嘉祺的亲笔信，字迹已经很潦草，却依旧能看出用力的痕迹，“让您在江南好好活着，替他看看三月的桃花，七月的荷花，腊月的梅花……”
丁程鑫打开信纸，墨迹里掺着暗红的血丝，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阿程，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抵已在黄泉路上了。别难过，能陪你走这么远，我已经很知足了。
江南的宅子我让人打理好了，院子里的梅树是从长安移来的，等开花时，定像极了我们初遇那年的雪。你总说我咳嗽吵得你睡不着，如今好了，再也没人扰你清梦了。
刘将军的衣冠冢，我让人迁到了江南的青山上，离你近，你想他了，就能去看看。张真源会留在长安，替我守着那座城，也替我……看着你。
忘了告诉你，我母妃留下的旧部，都归你调遣了。若有人敢欺负你，就亮他们的令牌，保管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就是六岁那年，在演武场拉住你的手，说‘以后我护着你’。可惜，没能护到最后。
别等我了，阿程。
江南的雨是甜的，风是软的，你该好好活着，像从前那样，笑得比阳光还暖。
若有来生……
算了，不说来生了。
愿你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马嘉祺 绝笔”
信纸被眼泪打湿，字迹晕开，像一幅模糊的画。丁程鑫忽然想起马嘉祺最后一次咳血，染红了他的衣袖，他笑着说“阿程，这颜色像不像你送我的红梅？”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是马嘉祺在跟他告别。
深秋的某一日，丁程鑫去了青山。
刘耀文的衣冠冢前，新栽的松柏已经长了半人高。丁程鑫放下带来的桂花酒，酒液洒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那年雁门关的风声。
“耀文，我来看你了。”他坐在碑前，声音轻得像叹息，“马嘉祺他……没来成。他让我替他敬你一杯，说当年若不是你守住雁门关，长安早就没了。”
风吹过松针，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回应。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兔子玉佩，阳光透过玉质，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看江南的梅林，可他食言了。”丁程鑫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玉上的刻痕，“不过没关系，我会替他看的，看一辈子。”
下山时，他遇见了张真源。
昔日挺拔的少年，如今拄着拐杖，右腿跛得厉害，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他带来了长安的消息：李肃被凌迟处死，北狄的使者被赶出了京城，丁家的冤案彻底平反，父亲的灵位被请进了忠烈祠。
“殿下的牌位，就设在忠烈祠的最里面，”张真源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断臂的袖子在风里飘动，“我每个月都去擦一遍，不让它沾一点灰。”
丁程鑫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发现，他们都老了，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被磨去了少年的棱角，只剩下满身的伤疤。
“长安……还好吗？”他问。
“还好。”张真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光，“只是东宫的梅林，再也没人修剪了，长得乱七八糟的，像极了我们当年翻墙时踩坏的那片。”
丁程鑫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想起那年雪夜，马嘉祺踩着梯子，替他摘最高处的梅花，说“阿程，这花配你”。
如今，花还在，人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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