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渗出的寒气漫过魈的脚踝时,他才惊觉自己被困在了这方无名石室里。靴底沾着的绝云间霜粒尚未化尽,指尖业障的灼痛却先一步提醒他处境诡异。可他只是抬手掸了掸衣摆,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四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有纹路的墙面上凭空浮现一行幽蓝字迹“泪落门开”,魈抬头注意到了墙壁上的字样,没有在意。于他而言,几百年的业障折磨早已磨平了对寻常困境的忌惮,眼泪更是早已随无数次生死别离,沉在了心底最深处,哪会因一句莫名的规则轻易落下。他反而握紧和璞鸢,杖尖在地面划出火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石室每一处角落,想找出困住自己的阵眼,而非寄望于“落泪”这种可笑的出口
杖尖的火星还未熄灭,魈刚要转身探查石室东侧的暗缝,余光却瞥见地面上蜷缩的轮廓。那截垂落在石砖上的衣袖,分明是你从前常穿的流云纹样式,边角还留着他曾帮你缝补过的细密针脚
他的动作骤然僵住,指尖的业障灼痛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取代。方才对“泪落门开”的漠视荡然无存,他甚至忘了呼吸,一步一步挪过去,目光死死盯着那具一动不动的身影,连声音都在发颤
魈……是你吗?
石墙上的幽蓝字迹似乎感应到什么,光芒忽明忽暗,寒气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敢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你冰凉的袖口。哪怕明知可能是幻境,也怕这一碰,就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连念想都碎得彻底
指尖触到的冰凉顺着神经往心口钻,魈的指节骤然收紧,几乎要攥皱你衣袖的布料。他缓缓蹲下身,视线落在你毫无起伏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具躯体的轮廓、衣料的质感,甚至颈侧那道曾被魔物划伤的浅疤,都和记忆里的你分毫不差,可偏偏没有半分活气
石墙上的幽蓝字迹忽然亮得刺眼,“泪落门开”四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眶发疼。有温热的液体刚要从眼角溢出,他却猛地偏过头,用手背狠狠擦过眼尾,指腹蹭到的湿意让他心脏一紧。他想起方才对规则的漠视,此刻才懂这石室的恶意,用最珍视的人作饵,逼他用眼泪换离开,可离开,就意味着连这最后一点“见”到你的机会,都要亲手掐断
魈不准落
他低声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将护摩之杖竖在身侧,杖尖的火焰明明灭灭,却刻意避开了你躺着的区域,生怕火星灼伤这脆弱的“念想”。寒气越来越重,冻得他指尖发麻,可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守在你身边,连肩膀的颤抖都在刻意压制。眼泪落了,门就开了,可门开了,你就彻底消失了
石砖缝隙里渗出的水珠滴在你发间,魈下意识伸手去拂,指尖刚碰到发丝,却突然顿住。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业障的黑气在指缝间若隐若现,像是在催促他清醒,又像是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可他不管,哪怕这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哪怕下一秒就会被幻境吞噬,他也想多守一会儿,多感受一会儿这虚假的“相伴”
幽蓝字迹的光芒开始闪烁,石室的墙壁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在警告他规则不可违。魈却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你冰凉的衣袖上,喉间压抑的呜咽被他硬生生咽回去,化作一声极轻的呢喃
魈再等等…
魈就一小会儿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终究被他用尽全力憋了回去,只在眼尾留下一点泛红的痕迹。他不要门开,他只要此刻的你,哪怕是假的
喉间的压抑感还未散去,魈猛地睁开眼,石室的寒气和幽蓝字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客栈天花板,还有你近在咫尺、写满担心的脸
他下意识抬手,指尖触到你温热的脸颊时,整个人都僵住,没有冰冷的石砖,没有毫无生气的躯体,你眼底的关切是真的,连伸手抚他皱起眉头的动作,都带着他贪恋了无数次的温度
n做噩梦了?
你轻声问,指腹擦过他额角的薄汗。魈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湿透,方才在幻境里强忍的情绪翻涌上来,眼泪这次没被他憋住,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攥住你的手,力道比往常重了些,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魈没…只是有点怕
怕那幻境是真,更怕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你
木窗缝隙里漏进的阳光,在床尾织出细碎的光斑。你被魈握着的手轻轻回握,指腹蹭过他掌心因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那是他护佑璃月的证明,此刻却因刚醒的脆弱,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n莲子羹该炖得差不多了
n我去楼下看看?
你刚要起身,手腕却被他轻轻拽住。魈没说话,只是往床内侧挪了挪,留出半边铺着软褥的空位,眼底还带着刚醒的惺忪,却明明白白写着“别走”的期许。你愣了愣,随即笑着坐下,指尖戳了戳他泛红的耳尖
n怎么,刚醒就黏人了?
他耳尖的红意更甚,却没松开你的手,反而将头轻轻靠在你肩头。午后的风裹着楼下店小二的吆喝声飘进来,混着你身上的皂角香,成了比任何安神符都管用的慰藉
魈方才梦里…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犹豫
魈没找到你
你心尖一软,抬手顺着他的发顶轻轻摩挲,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n现在找到了,不是吗?
你偏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往日锐利的眼神此刻软得像化了的糖。桌上的陶壶冒着细弱的热气,莲子羹的甜香隐隐飘进房间,你笑着补充
n等你歇够了,我们一起去吃羹
魈的指尖在你手背上轻轻蹭了蹭,算是应了。他没再说更多,只是静静靠着你,听着窗外的风声、楼下的喧闹,感受着你掌心的温度。这些真实的、鲜活的声响与触感,一点点冲散幻境留下的阴霾。望舒客栈的午后很长,足够他把方才的惊惧都酿成此刻的安稳,也足够他好好守着身边的人,不再怕任何梦境的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