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契约

凌晨三点十七分，教堂侧厅。

　　无恙的笔尖在笔记本上轻轻摩挲，记录下今天观察到的所有细节。祁斯年坐在他对面，眼睛半闭，但无恙知道他根本不需要睡眠——这个自称"觉醒NPC"的存在更像是在模仿人类的休息行为。

　　"转化过程需要多长时间？"无恙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以免吵醒主厅里其他玩家。

　　祁斯年立刻睁开眼睛，虹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自然的蓝："根据系统提示，完整转化需要72小时。第一阶段是耳后鳞片出现，第二阶段是指间生蹼，第三阶段是——"

　　"声带变异，能够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无恙接上他的话，笔尖点了点笔记本上的解剖图，"那些受害者肺里没有海水却呈现溺死特征，可能是因为声波引起肺部液体异常分泌。"

　　祁斯年歪了歪头："你不害怕？"

　　"害怕影响判断。"无恙推了推眼镜，"我更感兴趣的是，你耳后的纹路和那些鳞片出现在同一位置。"

　　一瞬间，祁斯年的身体绷紧了。无恙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伸长，泛出金属般的光泽——一种本能的防御反应。

　　"我不是塞壬。"祁斯年的声音低了几度，带着电子杂音般的质感。

　　"我知道。但有关联。"无恙合上笔记本，"去查查教堂地下室。这类建筑通常会有历史记录。"

　　天色微明时，他们溜出侧厅。主厅里，其他玩家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王铁鼾声如雷，怀里抱着一根从长椅上拆下来的木棍当武器。

　　教堂地下室的门被铁链锁着，但这对祁斯年来说不是问题。他的手指变形为利刃，悄无声息地切断了锁链。

　　"方便的能力。"无恙评价道，眼神里闪烁着专业兴趣，"肌肉组织可以瞬间重组？有痛觉吗？"

　　"理论上不会痛。"祁斯年看着自己的手，"但最近...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系统警告。"

　　地下室堆满了发霉的箱子和破损的宗教器物。无恙径直走向角落一个上锁的橡木柜，祁斯年再次用变形的手指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本破旧的日志和一堆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一群穿着19世纪服装的渔民骄傲地站在一条巨大的、半人半鱼的生物尸体旁。那生物有着女性的上半身和鱼类的下半身，银色的鳞片即使在褪色的照片中也闪闪发光。

　　"塞壬..."无恙小心地翻动照片，在其中一张背面发现了一段潦草的文字："海祭1823——银尾的孩子为我们带来七年丰收"。

　　祁斯年拿起那本日志："这里记载了...仪式。他们捕获了一只幼年塞壬，用它的血和鳞片混合在酒里分食。之后七年渔获异常丰富。"

　　"然后呢？"

　　"第七年，渔船全部失踪。幸存者说听到了歌声..."祁斯年的声音突然卡住，手指收紧，日志在他手中化为碎片，"系统在阻止我读取这部分信息。"

　　无恙若有所思："周期性复仇？现在正好是第七个七年..."

　　地下室的阴影中突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祁斯年瞬间移动到无恙身前，手臂延长变形为刃状。

　　"谁？"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箱子后走出来——是镇上的那个老妇人，昨晚警告过他们的那个。此刻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泛着不自然的蓝光，耳后的鳞片已经蔓延到脖颈。

　　"外乡人不该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像是两块潮湿的木头在摩擦，"镇长会不高兴的..."

　　祁斯年护着无恙后退："她已经开始第二阶段转化。小心，被转化者的唾液有麻痹神经的毒素。"

　　老妇人的嘴突然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宽度，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她发出一种高频的啸叫声，无恙感到耳膜一阵刺痛，随即头晕目眩。

　　祁斯年的手臂瞬间重组为盾形，挡住了老妇人扑来的攻击。碰撞声中，无恙勉强保持清醒，从腰间抽出解剖刀，精准地掷向老妇人的咽喉。

　　刀锋擦过她的脖子，留下一道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种蓝色的黏液。老妇人发出痛苦的嘶叫，转身逃上楼梯。

　　"追。"无恙简短地说，但祁斯年拦住他。

　　"她的叫声会引来其他转化者。我们需要先分析这些资料。"祁斯年弯腰捡起被无恙打落的几片鳞片，"你的投掷很准。"

　　"大学时是飞镖协会的。"无恙接过鳞片，小心地包在手帕里，"去查查现任镇长。如果这个仪式有周期性，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们刚回到教堂主厅，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推开门，只见镇民们聚集在广场上，围着一个高台。台上站着一个穿黑色礼服的中年男人，正高声宣讲：

　　"——海祭是我们青礁镇的传统！七年的丰收需要感恩，七年的厄运需要平息！今晚月圆时，我们将恢复这个神圣的仪式！"

　　"那就是镇长？"无恙低声问。

　　祁斯年点头："他在鼓动镇民献祭外乡人。典型的情节推动机制。"

　　台下镇民们的反应参差不齐。一些人狂热地呼应，另一些人则面露恐惧。无恙注意到，呼应最热烈的人耳后都有微弱的蓝光。

　　"看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无恙示意，"她脖子上的鳞片比其他人都多，但行动自如，说明高级转化者能控制变异程度。"

　　镇长继续演讲："——昨晚又有三个镇民被海歌带走！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外乡人带来了厄运，只有恢复古老仪式才能——"

　　他的目光突然锁定站在教堂门口的他们。广场上一片寂静。

　　"啊，正好有两位外乡人愿意了解我们的传统。"镇长露出夸张的笑容，"不如请他们今晚务必参加海祭？"

　　周围的镇民慢慢围拢过来，眼神空洞。祁斯年抓住无恙的手腕："跑。"

　　他们冲回教堂，从后门逃向镇外的树林。身后传来镇民的叫喊声，但很快远去。

　　树林深处有一间废弃的猎人小屋，两人暂时躲了进去。无恙立刻开始检查收集到的鳞片样本，而祁斯年守在窗边警戒。

　　"转化速度在加快。"无恙对着阳光观察鳞片，"细胞结构显示它们能分泌一种神经递质，直接作用于大脑的愉悦中枢。这就是为什么受害者都面带微笑。"

　　祁斯年突然问："死亡前感到快乐...是种恩赐还是诅咒？"

　　无恙抬头看他："医学角度讲，是进化优势。减少挣扎，提高捕食效率。"

　　"你很冷静。"祁斯年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辨认的情绪，"即使面对这种事。"

　　"职业习惯。"无恙收起样本，"你救了我两次。谢谢。"

　　祁斯年明显愣了一下，仿佛"感谢"是某种他无法处理的概念。无恙突然意识到，这个拥有超常力量的NPC可能从未接受过人类的真诚谢意。

　　"我有个提议。"无恙摘下眼镜擦拭，"你保护我的安全，我帮你理解人类的情感和记忆。互利关系。"

　　祁斯年眼睛微微睁大："为什么？"

　　"好奇心。"无恙重新戴上眼镜，"你是这个游戏里最有趣的样本。"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在祁斯年脸上，他那种非人的特质更加明显——虹膜边缘有一圈极细的银色光点，像是电子设备的指示灯。

　　"成交。"他最终说道，伸出手。

　　无恙握住那只手，触感比人类体温略低，但正在逐渐变暖，仿佛在学习模仿正常人的温度。

　　"首先，"无恙说，"人类握手时通常会轻微晃动两到三下，同时保持眼神接触。"

　　祁斯年笨拙地模仿着，那种认真到近乎虔诚的态度让无恙想起医学院的新生第一次练习缝合。

　　"这样？"

　　"接近了。"无恙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力度再轻些，人类骨骼没有你那么结实。"

　　祁斯年点点头，突然警觉地转向窗外："有人来了。"

　　片刻寂静后，树林里传来沙沙声。无恙迅速收起所有样本，祁斯年则变形出武器形态。

　　门被猛地推开——是苏沫，那个大学生玩家。她满脸惊恐，运动服上沾满蓝色黏液。

　　"他们...他们把其他人抓走了！"她抽泣着说，"王铁想反抗，镇长...镇长他..."

　　她的衣领滑落，露出脖颈上正在蔓延的蓝色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