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的觉醒

管风琴的音波在地下室形成有形的震动。

　　无恙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变化，每一次和弦奏响，耳后的鳞片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镜中的自己已经半人半怪——瞳孔变成细长的竖缝，脖颈处的蓝色纹路蔓延至下颌，指尖生出薄薄的蹼。

　　"转化进度约65%..."他边调整音栓边记录症状，"感官系统重组，听觉范围扩展至超声波段..."

　　楼上的撞击声越来越剧烈。铁门开始变形，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恙知道时间不多了，但他必须确保祁斯年有足够时间完成仪式。

　　管风琴旁摊开的镇长日记上记载着关键信息："唯有将喉骨归还至银尾陨落之处，诅咒方可解除。"旁边附着一张模糊的海图，标记着近海一处礁石坐标。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一块天花板砸下来，险些击中管风琴。无恙抬头，看到木质楼板已经出现裂缝——转化者们正在用蛮力拆解整座教堂。

　　"坚持住..."无恙咬紧牙关，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音乐已经不再是和谐的旋律，而是刺耳的高频声波，专门针对塞壬的听觉弱点。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蓝色光斑占据了大部分视野。转化带来的不只是身体变化，还有精神上的侵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海底的景象，幽蓝的光芒，还有那诱人的歌声，承诺着永恒安宁...

　　"砰！"

　　铁门终于被撞开，王铁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完全塞壬化的他足有两米多高，全身覆盖着装甲般的鳞片，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散发着蓝光。

　　"停...下..."王铁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带着多重回音。

　　无恙没有停止演奏，反而加大了音量。王铁痛苦地捂住耳朵，但更多的转化者从他身后涌进来。苏沫、李明、镇民们...他们都已经面目全非，成为塞壬的傀儡。

　　管风琴突然发出一声不和谐的爆响，一根音管炸裂了。无恙的手指被碎片割伤，流出的血却是淡蓝色的。

　　"加入...我们..."苏沫的歌声直接钻入无恙的大脑，"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孤独..."

　　那歌声温柔得令人心碎，承诺着一切渴望的终结。无恙有一瞬间真的想放弃抵抗，让蓝色海水充满自己的肺部...

　　就在这时，地下室角落的密道突然爆开，一道银蓝色身影如闪电般冲入。祁斯年回来了，但状态极其不稳定——全身覆盖着不断闪烁的装甲，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右臂完全变形为某种能量武器。

　　"离开他！"祁斯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波动。

　　他开火了。蓝白色的能量束横扫地下室，将转化者们逼退。但攻击明显有所保留——能量束避开了管风琴和无恙所在的位置。

　　王铁发出愤怒的咆哮，带领转化者们扑向祁斯年。激烈的近身战中，祁斯年的装甲不断闪烁，显然能量即将耗尽。

　　"喉骨...归还了吗？"无恙艰难地维持着意识清醒。

　　"完成了。"祁斯年一边战斗一边回答，"但诅咒没有解除...还差最后一步..."

　　镇长日记从管风琴上滑落，翻到最后一页。无恙用已经开始蹼化的手指抓起它，在模糊的视线中辨认出一段之前忽略的文字：

　　"银尾的灵魂仍被禁锢，唯有血亲之泪可释其归海。"

　　"祁斯年！"无恙喊道，"需要塞壬血亲的眼泪！女王...必须为她的孩子哭泣诅咒才会解除！"

　　这个发现似乎触发了什么。所有转化者突然停止攻击，齐刷刷地转向大海方向。接着，他们像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雨夜中。

　　地下室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管风琴的余音和雨声回荡。祁斯年的装甲终于完全熄灭，恢复基础人形，但银色纹路暗淡无光，整个人跪倒在地。

　　"能量...耗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系统...即将强制修复..."

　　无恙勉强站起来，蹒跚着走到他身边。转化已经超过70%，他的关节开始反向弯曲，适应水生形态。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迅速检查祁斯年的状态。

　　"哪里受损？"

　　"核心程序...冲突..."祁斯年痛苦地闭上眼睛，"那张照片...我确实来过这里...七年前...但记忆被加密了..."

　　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整个教堂随之震动。无恙望向窗外，暴风雨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正从海中升起——塞壬女王终于亲自登场了。

　　"她来复仇..."祁斯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仪式不完整...没有眼泪..."

　　无恙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从苏沫身上提取的蓝色液体样本。

　　"如果...这是塞壬的转化媒介..."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变调，带着轻微的回音，"可能含有...情感信息素..."

　　祁斯年立刻理解了他的想法："你想用这个...模拟血亲之泪？"

　　"理论可行..."无恙拧开瓶盖，"需要...情感共鸣..."

　　又一波剧烈的震动袭来，这次直接掀翻了半个屋顶。透过破损的教堂穹顶，他们看到塞壬女王正缓缓向镇子移动。她巨大的银色鱼尾拍打着海面，掀起十米高的巨浪，上半身则是放大的女性形态，长发如海藻般舞动，眼睛是两个燃烧的蓝色火球。

　　"来不及了..."祁斯年咬牙站起来，"必须...引她到指定地点..."

　　就在这时，教堂残存的大门被彻底摧毁。张铭和剩下的玩家冲了进来，个个带伤，但手中拿着各种武器。

　　"他们追来了！"赵小雨尖叫着，她的左臂已经半鱼化，"系统骗了我们！献祭任务是个陷阱！"

　　果然，紧随其后的是更多转化者，他们似乎受到了女王的直接控制，行动更加协调有序。

　　无恙看向祁斯年，两人无需言语就达成了共识。祁斯年抓起那个蓝色样本瓶，无恙则用最后的人类力气调整管风琴，锁定最大音量。

　　"所有人捂住耳朵！"无恙警告道，然后按下了全部音栓。

　　管风琴发出的不再是音乐，而是一种足以震碎玻璃的声波脉冲。转化者们痛苦地倒地挣扎，连塞壬女王都在远处发出了愤怒的回应。

　　"去海边..."无恙对张铭喊道，"声波...只能拖延几分钟..."

　　"你呢？"张铭犹豫地问。

　　无恙看了一眼正在尝试启动最后能量的祁斯年："我们...有别的计划..."

　　玩家们逃向海边后，地下室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管风琴因为过载开始冒烟，很快将完全报废。

　　"你状态...太差..."祁斯年摇头，"不能...跟我一起..."

　　"没得选。"无恙的声带已经部分变异，声音带着嘶嘶声，"转化超过75%...留在这里...会变成它们的一员..."

　　祁斯年的银色纹路突然剧烈闪烁，他抓住无恙的手："不...还有一个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像是从某个机器上拆下的零件，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能量核心..."祁斯年解释，"可以暂时...稳定你的转化...但需要...直接接入神经系统..."

　　无恙立刻明白了代价："那你会...？"

　　"系统修复...会延迟..."祁斯年轻描淡写地说，"准备好了吗？"

　　没有时间犹豫了。无恙点头，祁斯年立刻将那个装置按在他耳后的鳞片上。一阵剧烈的电击般的感觉传遍全身，蓝色纹路的蔓延速度明显减缓了。

　　但祁斯年付出的代价更大——他的银色纹路完全暗淡下去，皮肤呈现出死灰般的颜色，像是能量耗尽的机器。

　　"走..."他虚弱地说，"去...沉船点..."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教堂，暴风雨立刻吞没了两人。镇上已经一片狼藉，巨浪冲垮了沿海的建筑，塞壬女王的身影在雷电中时隐时现。

　　前往海边的路上，无恙感到那个小装置正在发挥作用，抑制但不逆转转化过程。他的思维清晰了许多，但身体仍然处于半人半鱼的状态。

　　"为什么...帮我？"风雨中无恙大声问，"这违反...你的程序吧？"

　　祁斯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状态越来越差，走路姿势变得机械而不协调，像是每一个动作都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

　　"不知道..."最终他回答，"系统...一直警告我...远离你...但有种更强的...冲动..."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前方的码头。玩家们已经不见踪影，可能逃往更安全的地方。海面上，塞壬女王正朝镇子移动，她经过的地方，海水都变成了荧光的蓝色。

　　"沉船点...在那里..."祁斯年指向一块突出的礁石，"必须...引她过去..."

　　就在这时，一群转化者从侧面袭来！祁斯年勉强推开无恙，自己却被扑倒在地。无恙想帮忙，但半转化的身体笨拙迟缓，还没等他靠近，祁斯年已经被拖入海中！

　　"祁斯年！"

　　无恙毫不犹豫地跳入汹涌的海水。水下视线极差，但他新获得的塞壬感官能模糊地辨认出几个身影正拖着银光闪烁的祁斯年往深处下沉。

　　他奋力游动，蹼化的手脚意外地适合游泳。追上下沉的身影时，无恙看到祁斯年已经完全不反抗了，眼睛闭着，银色纹路几乎完全熄灭。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突然席卷无恙——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尖锐、更炽热的东西。他猛地扑向那些转化者，用新生的利爪和尖牙撕碎它们。蓝色的血在海水中弥漫，但无恙顾不上这些，抓住下沉的祁斯年就往水面游。

　　浮出水面时，暴风雨更加猛烈了。无恙拖着毫无反应的祁斯年艰难地游向最近的礁石。塞壬女王已经接近海岸，她的歌声即使在风雨中也清晰可辨，带着毁天灭地的哀伤与愤怒。

　　"醒醒！"无恙拍打祁斯年的脸，后者毫无反应。他的胸口没有起伏，皮肤冰冷得像金属，只有偶尔闪烁的银色纹路证明系统还在勉强运行。

　　无恙突然做了一个完全不理性的决定。他抓起那个蓝色样本瓶，将其中的液体倒了一半在祁斯年唇上，另一半抹在塞壬喉骨的残片上。

　　"如果...情感信息素能模拟血亲之泪..."他自言自语，"那么也许..."

　　奇迹发生了。喉骨残片开始发出柔和的蓝光，同时祁斯年的眼皮颤动起来。他的银色纹路重新亮起，但不是之前那种机械性的光芒，而更像是...生命的光辉。

　　"你...做了什么？"祁斯年虚弱地问。

　　"疯狂的科学实验。"无恙简短地回答，"能走吗？女王来了。"

　　塞壬女王已经近在咫尺，她巨大的身躯遮蔽了半边天空。当她的目光落在无恙手中的喉骨残片上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

　　"现在！"无恙将喉骨残片和蓝色液体一起抛向女王，"为了你的孩子！"

　　一个巨浪打来，将两人卷入海中。混乱中，无恙看到女王接住了喉骨残片，蓝色液体在接触到她的瞬间化为蒸汽。接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塞壬女王...哭了。

　　一滴巨大的、荧光的泪珠从她燃烧的眼睛中滑落，落入海中。刹那间，整个海面都亮了起来，蓝色的能量波以女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无恙感到耳后的鳞片开始灼烧般的疼痛，转化过程突然逆转了！同时，祁斯年抓住他的手，银色和蓝色的能量在两人接触处交织缠绕。

　　"诅咒...解除了..."祁斯年喘息着说，"但有什么...不对劲..."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但内容扭曲不清：

　　[警告...副本异常...检测到未授权数据修改...清除协议启动...]

　　海面上，三个纯白的身影凭空出现，正向他们快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