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尾归海

青礁镇的阳光虚假得刺眼。

　　无恙站在沙滩上，耳后的微凸处隐隐发烫。其他玩家陆续被传送离开，系统提示音在他们脑中宣布通关奖励。但无恙没有动——他不能走，至少不能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离开。

　　包装纸上的字迹确实是祁斯年的，这点他确信。但"记忆是海洋，我终将靠岸"是什么意思？RS是祁斯年名字的缩写，还是某种编号？那段被加密的记忆影像中，黑衣人确实称他为"RS-N7"...

　　"无医生！"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张铭，他看起来比之前憔悴许多，眼镜片后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系统给了十分钟整理时间，你...不走吗？"

　　无恙将包装纸塞回口袋："再等等。"

　　"等那个NPC？"张铭压低声音，"听着，我知道你们...有交情。但系统已经判定他是异常数据了。他可能已经被—"

　　"我知道系统做了什么。"无恙打断他，声音冷静得可怕，"你有事？"

　　张铭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张纸条："通关后我得到了这个。可能...对你有用。"

　　纸条上写着一串坐标和几个字："记忆备份点-阿尔法七"。

　　"这是什么？"

　　"不知道。"张铭推了推眼镜，"系统说这是隐藏奖励，能在一个叫'回收站'的地方使用...我觉得可能和你的朋友有关。"

　　无恙仔细收好纸条："谢谢。"

　　张铭点点头，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传送回现实世界了。

　　沙滩上只剩下无恙一人。海浪轻柔地拍打着岸边，与之前暴风雨中的狂怒判若两海。他走向海水交界处，让微凉的海水没过脚踝。

　　"祁斯年。"他轻声呼唤，明知可能没有回应，"你说过会回来。"

　　海水无声地涌动。远处，一块反光的物体被冲上岸边。无恙走过去捡起来——是一个破损的银色芯片，约拇指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强行撕下来的。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芯片时，耳后的皮肤突然剧烈灼痛。芯片发出微弱的蓝光，投影出一段模糊的影像：

　　祁斯年被困在一个由流动数据组成的空间里，银色纹路暗淡无光。他似乎在对抗什么无形的力量，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传出。影像最后定格在他将一个类似芯片的东西塞入自己胸口的画面，然后彻底消失。

　　芯片在无恙手中化为灰烬，被海风吹散。但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无恙从工具包里取出解剖刀，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滴入海水，泛起诡异的蓝光。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半转化时的感觉，尝试主动唤起那些塞壬基因。

　　"如果游戏能影响现实..."他低声自语，"那么现实也能影响游戏。"

　　耳后的灼热感迅速蔓延，蓝色纹路再次浮现，但这次是以更有序的方式。无恙感到意识正在扩展，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波纹，在数据的海洋中扩散...

　　[警告：未授权接入尝试]

　　[身份验证失败]

　　[二次验证请求...]

　　系统的警报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无恙咬紧牙关，忍受着神经被侵入的剧痛。他的血液中含有塞壬基因片段，而塞壬是这个副本的原始代码之一——他在赌系统无法完全区分。

　　[验证矛盾...]

　　[检测到副本残留物...]

　　[临时访问权限授予...]

　　刹那间，无恙"看"到了——一个由流动数据组成的庞大海洋，无数光点在其中沉浮。有些是完整的记忆片段，有些是破碎的程序代码。而在最深处，一团微弱的银蓝色光芒正艰难地维持着形态。

　　"祁斯年！"无恙试图用思维呼唤那团光芒。

　　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回应。但紧接着，几道白色身影从数据海洋的四面八方游来，直扑那团光芒。

　　无恙本能地伸手去拦，却忘了自己只是意识投射。白色清理者穿过他的虚影，包围了祁斯年的数据核心。红色的删除光束亮起...

　　千钧一发之际，无恙做了个疯狂的决定。他抓住自己耳后那片发热的皮肤，用力撕下——一小片带着蓝色鳞片的皮肤组织落在掌心。他毫不犹豫地将它抛向数据海洋。

　　"系统！"他用尽全力喊道，"交换！用这个副本的原始代码交换RS-N7！"

　　删除光束在距离祁斯年核心仅几厘米处停住了。白色清理者齐刷刷转向无恙投出的那片组织——它正在数据海中化为纯粹的塞壬基因序列，比任何程序都更原始的代码。

　　[检测到稀有素材...]

　　[评估中...]

　　[交易成立]

　　白色清理者调转方向，扑向那片蓝色代码。与此同时，祁斯年的银蓝核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无恙的意识体。在接触的瞬间，无恙感到一阵强烈的电流穿过全身，接着是系统冰冷的提示：

　　[副本强制终止]

　　[所有玩家立即返回]

　　[异常数据处理中...]

　　沙滩、海水、阳光，一切开始扭曲分解。最后的瞬间，无恙感到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温度比常人略低，力道大得惊人。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

　　解剖台的冷光依然刺眼。

　　无恙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解剖刀，面前是那具带有蓝色鳞片的尸体。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秒，但耳后残留的灼痛提醒他，那段经历真实存在。

　　他放下工具，快步走向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除了...耳后那一小块微微发红的皮肤，触摸时有明显的硬质凸起。

　　回到解剖台，无恙重新检查尸体耳后的鳞片。在显微镜下，它们的结构与游戏中塞壬的鳞片惊人地相似。更诡异的是，当他用镊子轻触鳞片时，它们发出了微弱的蓝光——和游戏中的反应一模一样。

　　电脑突然响起新邮件提示音。发件人栏空白，主题只有一个词："记得"。

　　无恙点开邮件，内容只有一行字：

　　"记得我们的约定——RS"

　　附件是一张图片，显示某个未知地点的地图坐标，以及一个时间：本周四晚上7点。

　　无恙关掉邮件，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详细记录从游戏返回后身体的所有异常变化。写到最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翻到崭新的一页，写下标题：

　　《论人类意识与数字代码的转换可能性——基于亲身经历的初步假设》

　　工作到傍晚，无恙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廊上，陈主任叫住了他：

　　"无恙，特别调查组那边要求你明天去一趟。他们对你之前的报告很感兴趣。"

　　"知道了。"无恙点头，心里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特别调查组很可能知道"邪神游戏"的存在。

　　走出大楼，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色。无恙站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袋——里面是早上买的最后一块提拉米苏，因为工作忙碌一直没来得及吃。

　　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无恙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味道让他想起某个面瘫NPC第一次尝试蜂蜜蛋糕时的表情，那种新奇与困惑交织的笨拙模样。

　　耳后的鳞片微微发热，像是某种回应。无恙抬头望向天空，一只海鸟正飞向遥远的天际。

　　"下个副本见。"他轻声说，然后走向夕阳中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