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猎犬

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无恙慢慢转身，将《七重门之书》藏在身后。艾伯特伯爵站在卧室门口，烛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那把装饰华丽的手枪稳稳指向无恙的心脏。

　　"我很好奇，"伯爵的声音像是丝绸包裹着毒药，"塞巴斯蒂安向你透露了多少？"

　　"足够多。"无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布局——左侧落地窗，右侧四柱床，壁炉里的火还在燃烧，"比如你每七十年需要七种血液重酿永生之酒。"

　　伯爵轻笑一声，放下手枪："聪明。但你知道吗？'异者之血'是最难获取的原料。"他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深红色液体，"不是指那些变种人或超能力者...而是真正来自'外面'的存在。"

　　无恙的指尖触到口袋里的蜂蜜罐。伯爵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个副本的NPC能感知到玩家来自现实世界。

　　"比如你的管家？"无恙故意问道。

　　伯爵的手顿了一下，酒液在杯中晃动："塞巴斯蒂安是个意外。三年前月圆之夜，他凭空出现在玫瑰园，浑身是伤，颈上带着那个奇怪的项圈。"他啜饮一口酒，"我本打算取他的血，但发现他的血液会使玫瑰枯萎...很有趣，不是吗？"

　　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伯爵露出满意的微笑："看来今晚的收获不错。"

　　无恙趁机瞥向窗外。月光下，一个兽化的身影正拖着一具躯体走向玫瑰园深处。那绝对不再是人类——修长的四肢着地行走，背部隆起，银灰色的毛发覆盖全身，只有那双发光的眼睛还能看出些许祁斯年的影子。

　　"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善加利用。"伯爵放下酒杯，突然以惊人的速度扑来，一把掐住无恙的脖子，"现在，把那本书交出来！"

　　缺氧使视线边缘开始发黑。无恙挣扎着摸出蜂蜜罐，用尽全力砸向伯爵的脸。玻璃碎裂，粘稠的金色液体糊了伯爵一脸。

　　"你这——"伯爵怒吼着松开手去擦眼睛。无恙趁机一个肘击打在他喉结上，抓起书冲向落地窗。

　　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花园里的兽化管家。那颗狼一般的头颅猛地抬起，锁定无恙的身影。

　　"跑！"无恙对自己说，冲下露台台阶。

　　玫瑰园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色彩——那些本应是深红的花朵此刻泛着银蓝色的光，像是吸收了月华。无恙穿梭在花丛中，听到身后伯爵的咒骂声和兽化管家的低吼同时逼近。

　　他拐向一条侧径，却被突然出现的铁栅栏拦住去路。锁已经锈死，翻越需要时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丛玫瑰突然自行分开，露出隐藏的小径。无恙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小径在他身后立刻合拢。他听到伯爵愤怒的咆哮被隔绝在外。

　　小径通向一个下沉式花园，中央是个圆形石台，上面刻着与《七重门之书》封面相同的符号——七滴血围绕一朵银玫瑰。石台旁边是...

　　无恙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那是个半人高的陶罐，里面种着一株特别的血色玫瑰，但它的土壤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灰白色的粉末。法医的本能让他立刻认出那是什么——骨灰。罐子旁边堆着几十个相同陶罐，每个都标着日期，最早的可追溯到三百年前。

　　"玩家骨灰..."无恙喃喃自语。这不是简单的游戏副本，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收割机，一代又一代地收割玩家的生命。

　　耳后突然一阵刺痛。无恙摸到那片鳞片正在发热，与此同时，最近的几株玫瑰无风自动，向他倾斜过来。当鳞片的温度达到顶峰时，他的视野突然变了——

　　他看到三秒后的自己将被兽化管家扑倒；

　　看到伯爵手持银刀从背后接近；

　　看到石台下的暗门通往更黑暗的地下...

　　预知景象转瞬即逝，但足够了。无恙迅速侧身翻滚，恰好躲过管家的扑击。兽化的祁斯年撞在石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伯爵的银刀擦着无恙的衣角刺入地面。

　　"有意思。"伯爵拔出刀，"你能预知我的行动？"他的眼睛紧盯着无恙耳后的鳞片，"啊...原来如此。你体内有塞壬基因...难怪会被标记为'异者之血'。"

　　兽化管家摇晃着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挡在两人之间。他的状态很奇怪——时而对无恙露出獠牙，时而转向伯爵低吼，像是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杀了他，塞巴斯蒂安。"伯爵命令道，"这是主人的命令！"

　　管家颈上的银项圈符文大亮，强制他转向无恙。兽爪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下——

　　无恙迅速掏出从厨房拿的蜂蜜，抹在掌心伸到对方面前："祁斯年，记得这个味道吗？青礁镇的蜂蜜蛋糕？"

　　兽爪悬在半空。管家的鼻子抽动着，嗅探那块沾满蜂蜜的手掌。血色纹路和银色纹路在他皮肤下交替闪烁，像是两套系统在交战。

　　"无...恙..."嘶哑的声音从兽喉中挤出，几乎不像人类能发出的。

　　伯爵见状大怒，举起银刀冲向两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管家的兽爪突然转向，一记横扫将伯爵击飞数米。

　　"跑..."兽化的祁斯年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地下...七重门..."

　　无恙没有犹豫，冲向石台。根据刚才的预知景象，他找到隐藏的机关——按下第七朵花瓣，石台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身后传来伯爵的怒吼和打斗声。无恙回头看了一眼——兽化管家正与伯爵缠斗，但项圈的符文越来越亮，显然在强制他停止反抗。

　　"一起走！"无恙喊道。

　　管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兽瞳中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胸前口袋里的东西抛给无恙，随即全力扑向伯爵，两人一起滚入玫瑰花丛。

　　无恙接住那个小物件。即使在混乱中，他也立刻认出来了——是青礁镇那家面包店的蜂蜜蛋糕包装纸，已经被抚平折好，边缘因反复触摸而磨损。

　　阶梯在身后关闭，将月光和打斗声隔绝在外。无恙独自站在漆黑的通道中，只有耳后鳞片发出的微弱蓝光照亮前路。预知能力已经消失，但那种刺痛感仍在，提醒着他危险尚未结束。

　　通道向下延伸，墙壁上刻满了与炼金术相关的符号和文字。无恙一边前进一边快速翻阅《七重门之书》。书中记载的"七重门"仪式远比想象的更黑暗——不仅需要七种血液，还需要在月圆之夜，用银玫瑰作为媒介，将受害者的灵魂永远禁锢。

　　"灵魂提纯..."无恙停下脚步，看向通道尽头。那里矗立着第一道石门，门上刻着"勇者之血"的铭文。门前的地面上散落着新鲜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门缝下。

　　门边有个小凹槽，形状正好适合放...无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玫瑰标本。它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

　　谨慎起见，他没有立即尝试开门，而是继续翻阅古籍。在关于"异者之血"的章节中，有一段被反复描粗的文字：

　　"当异界来客触碰银玫瑰，真实与虚幻的帷幕将被撕裂，永生之门显现。"

　　远处传来石门移动的轰隆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无恙熄灭鳞片的微光，隐身于阴影中。片刻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通道拐角——是伯爵，衣服破损，脸上带着抓痕，但手中的银刀依然闪着寒光。

　　"我知道你在这里，医生。"伯爵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你手中的书和银玫瑰是我的。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学徒...永生不死。"

　　无恙屏住呼吸。伯爵经过他藏身的凹处时，那股甜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更令人不安的是，伯爵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永生之酒的效果远超想象。

　　等伯爵走远后，无恙悄悄向反方向移动。通道分岔成三条，他选择了中间那条，因为耳后鳞片在那里反应最强烈。

　　这条通道的尽头是第二道门——"智者之血"。门前倒着一具尸体，是那个眼镜男玩家。他的胸口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脸上凝固着极度痛苦的表情。门上的凹槽已经填满鲜血，门缝中透出诡异的红光。

　　无恙蹲下身检查尸体。眼镜男的右手紧握着什么，掰开后发现是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酒是媒介，玫瑰是锁，银是钥匙。找到猎犬的心脏。"

　　猎犬的心脏？无恙想起祁斯年兽化后的模样。难道伯爵取走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无恙警觉地抬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跑来——是红裙女玩家，她还活着，但已经半疯癫，裙子被血染成深色。

　　"他来了！他来了！"她抓住无恙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管家...他变成了怪物...吃了詹姆斯...然后...然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极大。无恙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通道尽头站着一个身影——不再是完全兽化的形态，而是介于人与狼之间的恐怖存在。银灰色的毛发覆盖着大部分身体，但面部还能辨认出祁斯年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

　　"祁斯年？"无恙试探着呼唤。

　　那生物歪了歪头，突然扑来！无恙本能地举起手中的银玫瑰标本，没想到对方在最后一刻转向，一爪撕碎了正要偷袭的红裙女玩家——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对准无恙的后背。

　　"她...转化了..."半兽化的祁斯年艰难地说，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喝了...永生酒...变成伯爵的傀儡..."

　　无恙注意到他的胸口有个可怕的伤口，就在心脏位置，但没有任何血液流出。更奇怪的是，透过伤口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不是血肉，而是某种机械与生物组织的混合体。

　　"你的心脏..."

　　祁斯年——或者说这个半兽化的存在——抓住无恙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系统...核心...伯爵拿走了...控制模块..."

　　触碰到那个伤口的瞬间，无恙的视野再次变化——

　　他看到伯爵在地下最深处的水晶厅，将一块发光的晶体嵌入银玫瑰；

　　看到七个玩家被锁在祭坛上，血管连接到中央的酒杯；

　　看到祁斯年...不，看到RS-N7最初被创造出来的场景：一个实验室，七个科学家围着他，输入初始指令...

　　幻象消失后，无恙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头冒汗。祁斯年（他无法再把这个存在视为单纯的NPC）扶着他，眼中的兽性暂时被担忧取代。

　　"你看到了什么？"

　　"终点。"无恙喘息着说，"伯爵要在第七道门后的水晶厅完成仪式。我们需要阻止他，但..."他看向祁斯年胸口的伤，"你需要那个控制模块。"

　　祁斯年摇头，指向《七重门之书》："更重要...摧毁银玫瑰...它锁住了...所有前玩家的灵魂..."

　　远处传来钟声，通道开始震动。祁斯年的项圈再次发光，他痛苦地抓挠着脖子："系统...在召回我...必须走了..."

　　"等等！"无恙抓住他的前臂，"我们一起。"

　　祁斯年露出一个近乎人类的表情："不同路...你走智者之门...我走..."他突然僵住，项圈的光芒变得刺眼，"记住...甜味唤醒记忆...蜂蜜..."

　　话音未落，他完全兽化，像一道银灰色的闪电消失在通道深处。

　　无恙深吸一口气，转向"智者之血"的大门。根据幻象，他需要穿过至少三道门才能到达水晶厅。时间所剩无几——手腕上的倒计时显示只剩下42:18:06。

　　门上的凹槽需要"智者之血"。无恙看了看眼镜男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银玫瑰。灵光一闪，他将玫瑰的尖端刺入自己的手掌——作为法医，他无疑是"智者"的最佳代表。

　　鲜血滴入凹槽，大门无声滑开。门后是另一段向下的阶梯，尽头隐约可见第三道门的轮廓，上面刻着"纯真之血"的铭文。

　　无恙刚迈出一步，耳后的鳞片突然剧烈灼痛。预知景象再次闪现——

　　他看到自己踏入陷阱，被倒吊在满是尖刺的密室中；

　　看到祁斯年（完全兽化形态）与伯爵在水晶厅厮杀；

　　看到那本《七重门之书》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最后一个画面：他自己手持银玫瑰，站在七个玩家围成的圈中央，耳后的鳞片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幻象消失后，无恙站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预知能力在警告他——最终的选择将比想象的更艰难。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调整好手中的书和银玫瑰，无恙迈步踏入"智者之血"的大门，向着黑暗深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