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境

第三道门——"纯真之血"——比前两道更加精致，也更加残酷。

　　门板上雕刻着一个少女被荆棘缠绕的图案，她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昏暗的通道中泛着血光。门前没有尸体，但地上有一串小小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门缝下。

　　无恙耳后的鳞片又开始发热。预知景象闪现——门后是个镜厅，无数镜子构成迷宫，中央跪着那个红裙女玩家的妹妹，一个不超过十四岁的女孩。

　　"纯真之血..."无恙握紧银玫瑰。用孩子的血来完成仪式，艾伯特伯爵比他想象的更加堕落。

　　他尝试用银玫瑰触碰门上的凹槽，但毫无反应。显然需要特定类型的血液。就在他犹豫时，通道另一端传来脚步声——不是伯爵沉重的步伐，而是某种轻巧的、近乎漂浮的移动方式。

　　无恙迅速闪到门侧的凹处。片刻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是那个失踪的女孩。她穿着白色睡裙，赤着脚，眼神空洞如梦游者。最令人不安的是，她手中捧着一把银刀，正是伯爵使用的那把。

　　女孩停在门前，举起银刀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入凹槽，大门无声开启。她没有丝毫疼痛的表现，只是机械地向前走，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无恙悄声跟上。门后确实是个镜厅，数十面古董镜以诡异的角度排列，反射出无数个女孩和无恙的身影。有些镜子里的倒影并不同步——一个倒影在笑，另一个在哭，第三个则诡异地静止不动。

　　"镜中藏真。"无恙想起《七重门之书》中的一句话。他小心地避开那些异常倒影，跟随女孩向镜厅中心移动。

　　中心是个圆形平台，上面放着一把象牙椅。女孩顺从地坐下，将银刀横放在膝头。无恙注意到她的手腕上也有倒计时烙印：38:22:15...时间所剩无几。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无恙轻声问。

　　女孩缓缓抬头，眼睛依然无神："他在等我睡着...然后取走我的梦..."

　　"谁？"

　　"银眼睛的人。"女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我的梦能酿出最甜的酒..."

　　无恙蹲下身与她平视："我要帮你离开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女孩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但那个名字不重要...下一个名字会更好听..."

　　就在这时，最近的几面镜子突然同时破裂！碎片如雨般落下，无恙本能地护住女孩。从破碎的镜框中，伸出数十条玫瑰藤蔓，上面长满倒刺。

　　"他来了。"莉莉的声音又变得飘忽，"银眼睛的人..."

　　无恙抱起女孩冲向镜厅另一端的出口。藤蔓如活物般追来，速度惊人。就在第一条藤蔓即将缠上他脚踝时，一道银灰色的身影从侧面扑来，利爪撕碎了那些植物。

　　半兽化的祁斯年挡在他们面前，胸口那个发光的伤口更加明显了。他回头看了无恙一眼，兽瞳中混合着痛苦和某种近乎人类的情感。

　　"带她...走..."声音从兽喉中挤出，"下一道门...信者之血...需要..."

　　无恙没有犹豫，抱着莉莉冲向出口。身后传来藤蔓被撕裂的声音和兽化的咆哮。通道在这里分岔，根据预知景象，他选择了左侧那条。

　　莉莉在他怀中轻如羽毛，但体温低得可怕。"他给我喝了甜酒..."女孩喃喃道，"说会让我见到妈妈..."

　　通道尽头是第四道门——"信者之血"。门前站着一个人影，无恙瞬间绷紧神经，随即认出是那个幸存的年轻男玩家。他胸前挂着十字架项链，正在低声祈祷。

　　"你没事？"无恙放下莉莉，警觉地观察四周。

　　年轻玩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看到了天使！他们告诉我，只要通过这扇门，就能到达天堂！"

　　无恙皱眉。这玩家显然也喝了永生之酒，产生了幻觉。但或许可以利用这点...

　　"天堂需要你的血作为门票。"他试探着说。

　　玩家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门上的凹槽中："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

　　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向下的螺旋楼梯。无恙拉着莉莉迅速通过，没理会那个玩家狂喜的呼喊。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向下延伸，空气越来越冷，墙壁上开始出现霜花。

　　莉莉的呼吸变得微弱。无恙脱下外套裹住她，同时注意到手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29:07:42。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楼梯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台古怪的机器——铜制管道连接着玻璃容器，里面流动着深红色液体。墙上挂满了工具和标本，其中一面墙完全被书架占据。这显然是个炼金实验室。

　　无恙将莉莉安置在角落，迅速检查房间。书架上的书籍大多是拉丁文和德文的炼金术著作，但有一本小册子特别引人注目——《记忆的提取与蒸馏》。

　　翻开小册子，里面的内容让无恙心跳加速。书中详细描述了如何用炼金术提取活体记忆，将其转化为液体形式储存。最后一页是操作指南，标题是"记忆蒸馏器使用说明"——正是房间中央那台机器。

　　"祁斯年说的就是这里..."无恙快速浏览内容，"记忆蒸馏器可以暂时绕过系统屏蔽，恢复被清除的记忆..."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无恙转身，看到满身是伤的祁斯年跌进来，半兽化状态已经解除，恢复了人形，但银色纹路暗淡无光，胸口的伤口边缘开始发黑。

　　"伯爵...快到了..."他艰难地说，"控制模块...在改变我的程序..."

　　无恙扶他到椅子上："记忆蒸馏器能帮你恢复记忆吗？"

　　祁斯年看向那台机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可以...但需要...引导物..."

　　"什么引导物？"

　　"与那段记忆...相关的东西..."

　　无恙突然想起口袋里的蜂蜜蛋糕包装纸。他掏出来递给祁斯年："这个行吗？"

　　祁斯年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皱巴巴的纸，银色纹路短暂地亮了一下："可以...但很危险...系统会检测到..."

　　"值得一试。"无恙已经开始按照说明书操作机器，"需要两个人的血液混合...你和我。"

　　莉莉在角落发出微弱的呻吟。无恙走过去检查她的状态——女孩的体温更低了，皮肤开始呈现不自然的苍白，耳后隐约可见细小的红色鳞片。永生之酒正在转化她。

　　"先救她..."祁斯年突然说，"用蒸馏器...提取她喝下的酒...能制作解药..."

　　无恙犹豫了一秒，随即调整机器设置。他将莉莉扶到机器前，小心地取了她的一滴血滴入中央容器。机器发出嗡鸣，管道中的液体开始循环，最终在侧面的小瓶中凝聚出几滴深红色液体。

　　"这就是永生之酒的浓缩样本..."无恙将提取物装入随身小瓶，"足够分析成分了。"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踢开。艾伯特伯爵站在门口，礼服破损，银刀在手，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根须。

　　"多么感人的重聚。"伯爵冷笑道，"叛徒管家和异界医生...正好凑齐最后两种血液。"

　　祁斯年挣扎着站起来挡在无恙前面，但明显力不从心。伯爵举起银刀，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

　　无恙本能地抓起记忆蒸馏器旁的一瓶药剂砸向地面。玻璃碎裂，紫色烟雾瞬间充满房间。伯爵的攻势被阻，在烟雾中剧烈咳嗽。

　　"快！"无恙拉着祁斯年退到机器旁，"现在尝试恢复记忆！"

　　两人迅速割破手掌，将混合的血液滴入机器主容器，同时放入蜂蜜包装纸作为引导物。机器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不祥的咔嗒声。

　　"系统...在干扰..."祁斯年痛苦地抱住头，"它要...强制关闭..."

　　无恙按下启动钮："坚持住！"

　　机器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将两人笼罩其中。刹那间，无恙感到意识被抽离，坠入一个陌生的记忆漩涡——

　　他看到一间纯白的实验室，七个穿防护服的人围着一个培养舱。舱内漂浮着人形生物，银灰色的毛发覆盖全身，胸口嵌着发光的晶体。

　　"RS-N7原型机，记忆清除程序启动。"为首的科学家按下按钮。

　　培养舱内的生物剧烈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叫。他的形态在人类与兽类之间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人类模样——黑发，银灰色眼睛，耳后有奇怪的纹路。

　　"初始指令植入：服从系统，清除异常。"科学家继续操作，"特别标记：警惕穿白大褂的甜食爱好者，危险系数最高。"

　　画面切换。他看到祁斯年——或者说RS-N7——在不同副本间穿梭，每次都会在系统盲区留下记号：蜂蜜蛋糕包装纸、糖纸折成的玫瑰、用果酱画的箭头...

　　最后一个画面是玫瑰庄园的月夜。祁斯年浑身是伤地爬进花园，手中紧握着那张包装纸。伯爵发现了他，给他戴上银项圈，输入新的指令："服从艾伯特伯爵，协助永生之酒的酿造。"

　　记忆突然中断。无恙回到现实，发现祁斯年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臂，银色纹路疯狂闪烁，眼中充满混乱与认知。

　　"无恙..."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义，"青礁镇...塞壬...我记得..."

　　伯爵的怒吼从烟雾中传来。他冲破了紫色屏障，皮肤下的根须暴长，整个人变成了半植物半人的怪物。银刀高举，直指无恙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祁斯年推开无恙，自己迎上那一刀。银刀刺入他胸口的伤口，正好命中那块发光晶体。刺眼的蓝光爆发，伯爵被冲击波掀飞，撞在石墙上。

　　祁斯年跪倒在地，晶体碎片从伤口迸出。他的眼睛在人类与兽瞳之间快速变换，声音断断续续："系统...核心损坏...我撑不了多久..."

　　无恙扶住他："怎么帮你？"

　　"完成...你的计划..."祁斯年指向记忆蒸馏器，"用那个...加上永生酒样本...能制作...反制剂..."

　　伯爵已经重新站起，植物根须缠绕全身，形成天然盔甲。他冷笑着举起一个小巧的遥控装置："你以为破坏控制模块就结束了？这项圈里还有最后一道指令——自毁程序。"

　　他按下按钮。祁斯年颈上的银项圈发出刺耳警报声，开始倒计时：60...59...58...

　　"不！"无恙抓住项圈，试图解开它，但符文锁死了所有机关。

　　祁斯年却出奇地平静。他握住无恙的手："记得...回收站...阿尔法七..."

　　伯爵再次逼近，这次他手中多了一个水晶杯，里面盛满深红色液体："别担心，医生。你很快会以另一种形式获得永生...成为我最珍贵的收藏品！"

　　就在这危急时刻，角落里传来莉莉微弱但清晰的声音："玫瑰说...是时候醒来了..."

　　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墙壁上的霜花迅速蔓延，将伯爵暂时冻结在原地。莉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眼完全变成银色，手中捧着从蒸馏器取出的记忆液体。

　　"喝下它。"她将试管递给无恙，声音不再是个孩子，而像是某种古老的存在，"你们两个一起。"

　　无恙没有犹豫，喝下一半，将剩下的一半喂给祁斯年。液体入喉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暖流扩散全身，耳后的鳞片灼热得几乎燃烧。

　　幻象再次降临——

　　他看到玫瑰庄园的真相：三百年前，第一任艾伯特伯爵确实发现了永生之酒的配方，但代价是将自己的灵魂与庄园绑定。真正的永生不是肉体的延续，而是通过不断吸收新鲜灵魂来维持意识。

　　那些血色玫瑰是灵魂的囚笼，每朵花都困着一个玩家的意识。而银玫瑰是钥匙，能释放或禁锢这些灵魂。

　　最后的画面是水晶厅的完整结构——七根柱子围绕中央祭坛，每根柱子对应一种血液类型。要真正摧毁这个副本，必须在仪式进行到最高潮时，用银玫瑰刺入伯爵的心脏...

　　幻象消失后，无恙发现自己和祁斯年都恢复了力气。项圈的自毁倒计时还在继续：22...21...20...

　　"水晶厅..."无恙快速说道，"我们需要在那里结束这一切。"

　　祁斯年点头，突然抓住无恙的衣领将他拉近，额头相贴："听着...系统已经开始删除我的数据...但我不会完全消失...找到回收站..."

　　伯爵挣脱了冰封，植物根须如长矛般刺来！祁斯年推开无恙，自己却被根须贯穿肩膀。他怒吼一声，完全兽化，利爪撕碎那些植物。

　　"带莉莉走！"兽化的祁斯年喊道，"去第五道门...我会拖住他..."

　　无恙抱起莉莉，冲向实验室另一端的暗门。回头最后一眼，他看到银灰色的巨狼与植物怪物缠斗在一起，狼眼中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暗门后是另一段向下的阶梯，墙壁上渗出的水已经结冰。莉莉在他怀中越来越轻，几乎像羽毛一样。

　　"你不是莉莉，对吗？"无恙低声问。

　　女孩抬起头，银色的眼睛中蕴含着古老智慧："我是第一个拒绝永生之酒的人...被困在这里三百年...等待一个能摧毁银玫瑰的人..."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体内有塞壬的基因...又保留着人类的意志..."莉莉的声音渐渐微弱，"更重要的是...你愿意为一个NPC冒险..."

　　阶梯尽头是第五道门——"王者之血"。门前站着最后一名玩家，是那个曾提议献祭祁斯年的张铭。但他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同——站姿挺拔，眼神锐利，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剑。

　　"我猜你需要这个。"他将剑递给无恙，"我在书房找到的。看起来像是仪式用品。"

　　无恙接过剑。剑柄上镶嵌着一朵小小的银玫瑰，与标本一模一样。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吗？"张铭突然问。

　　"什么？"

　　"根据我的调查，我们每个人都被精心挑选过。"张铭指向门上的凹槽，"'王者之血'...我想指的是领导者的血。在青礁镇，是你带领大家对抗塞壬。"

　　无恙皱眉，但还是割破手指，将血滴入凹槽。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壮观而恐怖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水晶厅，七根透明柱子环绕中央祭坛。每根柱子里都悬浮着一个人影，正是之前失踪的玩家。他们的手腕被割开，血液通过金线流向祭坛上的水晶杯，杯中液体已经呈现出诡异的银红色。

　　最令人不安的是，厅内遍布血色玫瑰，每一朵都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吸。

　　"七血即将合一..."莉莉的声音变得飘忽，"当月亮升至天顶...永生之门将再次开启..."

　　无恙看向手中的银玫瑰剑。幻象中的画面清晰起来——要在仪式最高潮时刺穿伯爵的心脏。但首先，他需要集齐七种血液的解药...

　　而时间所剩无几。手腕上的倒计时显示：15:3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