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或者说顶着这个名字的祁斯年——站在黑暗中,银色眼睛反射着远处帐篷的彩光。他手中握着一根电击棒似的设备,尖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你不该在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之前更加机械化,"宵禁开始后,所有观众必须离开表演区域。"
无恙没有动。他观察着祁斯年的站姿:肩膀微微前倾,左手比右手低三厘米,这是祁斯年在紧张时的习惯性姿势。即使记忆被重置,身体还记得。
"我在找洗手间。"无恙平静地说谎,"迷路了。"
电击棒的红光熄灭了。祁斯年(无恙决定继续这么称呼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洗手间在营地东侧。跟我来。"
他转身带路,步伐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无恙跟上,注意到祁斯年的后颈处,制服领子下露出银色项圈的一角——和玫瑰庄园那个相似,但多了些奇怪的凸起,像是微型天线。
"新来的演员适应得如何?"无恙试探着问。
"马戏团没有新演员。"祁斯年头也不回,"所有演员都为马戏团服务超过五年。"
谎言。无恙亲眼看到那个被选中的玩家变成了杂技演员。但他没揭穿,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足够久。"祁斯年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左转直走就是洗手间。请在三分钟内离开营地。"
他转身要走,无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一块牛奶糖被塞进祁斯年手心。这是无恙从现实世界带来的,包装纸上印着青礁镇面包店的logo。
"睡前吃点甜的,帮助睡眠。"无恙故意松开手,让包装纸发出沙沙声。
祁斯年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银色纹路从耳后蔓延至脸颊,又迅速消退。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有那么一瞬间,眼神不再空洞。
"我不...需要..."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记得青礁镇吗?记得蜂蜜蛋糕吗?"无恙逼近一步,"你的记忆被系统清除了,但你的身体还记得。尝一尝,也许——"
"违规行为!"祁斯年突然暴喝,电击棒再次亮起红光。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没有攻击无恙,而是转身击中了从阴影中扑来的东西——一个穿着小丑服装的生物,脸上没有油彩,只有一张血盆大口。
那生物发出高频尖叫,在地上翻滚几下后逃走了。祁斯年的呼吸变得急促,银色纹路不断闪烁。
"快走。"他推了无恙一把,力道控制得刚好,"去鬼屋...系统监控最弱的地方...午夜后别出来..."
无恙还想问更多,但祁斯年已经大步离开,背影僵硬得不自然,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鬼屋位于营地最西侧,外观是座破败的维多利亚式宅邸。门没锁,无恙轻易溜了进去。内部比想象中整洁,走廊两侧是各种恐怖布景:吸血鬼棺材、狼人标本、女巫厨房...全都蒙着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使用了。
最里间的门上贴着"员工止步"的牌子。无恙撬开锁,发现是个小型监控室。墙上屏幕显示着马戏团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主帐篷里,新"招募"的玩家正机械地练习杂技动作;团长办公室内,小丑卸下了油彩,露出一张苍老得可怕的脸;而在旋转木马区...
无恙凑近那个屏幕。旋转木马正在无人状态下运作,上面的"雕像"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真实——太真实了。他调整摄像头角度,心脏猛地一缩:那些不是雕像,而是被石化的人类。最新添加的三个形象,赫然是上个副本中的张铭、红裙女玩家和眼镜男。
"玩家变成演员...演员最终变成展品..."无恙迅速拍下屏幕画面。就在这时,监控室的门突然自动锁死,所有屏幕同时切换成一个画面——水晶球内部的特写,雾气中浮现出无恙的脸。
"找到你了,小老鼠。"小丑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看明天的节目单吗?"
水晶球中的影像变化,显示出七位玩家的脸,其中一个被打上了小丑妆容的标记——正是无恙。
"明日之星!"小丑咯咯笑着,"别担心,转化过程只有一点点疼...主要是心里层面..."
画面突然中断。监控室的门锁咔哒一声弹开,远处传来脚步声。无恙迅速关掉所有屏幕,躲进一旁的柜子里。
透过缝隙,他看到祁斯年走进监控室,手中拿着那个牛奶糖。令人惊讶的是,他小心地剥开包装纸,将糖放入口中。一瞬间,银色纹路暴长,覆盖了半边脸,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蓝色。
"无恙..."这个音节从他唇间溢出,带着久别重逢的痛苦与喜悦。
但下一秒,项圈发出刺眼的红光,祁斯年跪倒在地,无声地痉挛着。一分钟后,他重新站起来,表情恢复机械般的平静,将糖纸抚平放入胸前口袋,转身离开。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无恙才从藏身处出来。监控台上有张被遗落的纸条,上面写着今日"招募"演员的名单和对应的表演项目。最下方有一行小字:
"补充演员是马戏团生存的基础。每日最低需求:1人。优选顺序:小丑>杂技演员>魔术师助手>其他。"
纸条背面是份奇怪的食谱,配料包括"记忆棉花糖"、"时间砂糖"和"恐惧提取物"。无恙将纸条收好,决定去探查旋转木马。
夜间的马戏团比白天更加诡异。游乐设施自行运转,爆米花机空转发出刺耳噪音。旋转木马区域被雾气笼罩,那些"雕像"在月光下栩栩如生,最近的三个确实是上个副本的玩家,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恐表情。
无恙小心触碰"张铭雕像",表面冰冷坚硬,但耳后的鳞片突然发热——预知景象闪现:
他看到张铭被强迫喝下某种液体,身体逐渐石化;
看到旋转木马底座下有个隐藏空间,里面堆满类似的"雕像";
看到小丑用特制针管从新雕像中抽取某种银色物质...
幻象消失后,无恙发现"张铭雕像"的耳后也有蓝色鳞片,和他的一模一样。更令人不安的是,雕像手中攥着什么东西——一小块结晶,和现实案件中死者体内的结构完全相同。
远处传来哨声,是巡逻的信号。无恙迅速躲到旋转木马底座下,果然发现一个隐藏的活板门。门锁着,但锁眼形状很特殊...像是一个小丑笑脸。
需要钥匙。无恙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一张惨白的脸——是那个没有五官的杂技演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宵禁...时间..."杂技演员的声音像是从腹腔发出,"观众...不该...在这里..."
无恙后退一步,后背抵上旋转木马底座。杂技演员向前逼近,双手突然伸长,像橡皮一样缠绕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杂技演员的手臂被齐齐切断。断面没有流血,而是冒出丝丝黑烟。祁斯年站在不远处,手中电击棒变成了能量刃形态。
"回你的岗位去。"他命令道,声音冰冷得不似人类。
杂技演员发出嘶嘶声,捡起断臂退走了。祁斯年转向无恙,银色眼睛毫无感情:"第三次警告。下次我会亲自将你交给团长。"
但在他转身时,无恙分明看到他的手指比了个"五"的手势——五分钟后见面?五号帐篷?还是...
监控室的纸条上写着"每日最低需求:1人"。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今天的"名额"已经用掉,理论上暂时安全。无恙决定去五号帐篷看看。
五号帐篷是个小型表演场地,门口标着"水晶球占卜"。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直径约一米,底座刻着奇怪的符号。
无恙靠近水晶球,里面的雾气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耳后的鳞片再次灼热,但这次没有预知景象,而是直接传来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救救我们...时间循环...团长偷走我们的时间...找到发条钥匙..."
声音突然中断,因为无恙注意到水晶球底座有个小小的钥匙孔。发条钥匙?他想起马戏团入口处有个巨大的发条装置,上面确实缺少了关键部件。
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无恙迅速躲到水晶球后面,看到祁斯年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水晶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正是那块牛奶糖的包装纸。
"系统...漏洞..."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记忆...碎片..."
他将包装纸贴在水晶球表面。球体内的雾气突然变成画面:青礁镇的海边,无恙和祁斯年并肩看日出的背影;玫瑰庄园的密道,两人共饮记忆药剂的瞬间...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了一间白色实验室。七个穿防护服的人围着一个培养舱,里面的生物痛苦挣扎着。文字在雾气中浮现:"RS-0号原型机,记忆清除程序第71次测试..."
祁斯年猛地后退,像是被烫伤了。他颤抖着收起糖纸,转身要走,却正好对上无恙的眼睛。
两人僵持了一秒。祁斯年的表情从震惊到挣扎,最后定格在某种决然:"明天...小丑候选人...必须离开..."
"你知道我是谁。"这不是疑问句。
祁斯年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胸前口袋——那里装着糖纸:"系统...不允许...但味道...记得..."
帐篷外传来铃声。祁斯年脸色一变:"巡逻交换...快走..."
无恙抓住他的手臂:"一起走。你知道这个地方不对劲。"
"不能...项圈..."祁斯年指了指脖子上的银色装置,"找到发条钥匙...停止时间机器..."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祁斯年突然将无恙推向帐篷后方的一个隐蔽出口,同时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藏好...吃下它...看到真相..."
无恙刚滑出帐篷,就听到里面传来小丑的尖笑声:"啊哈!我们敬业的验票员在占卜未来吗?"
他躲在阴影中,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小团粉色棉花糖,包装上印着"记忆棉花糖,马戏团特制"。
远处钟楼显示凌晨三点。无恙回到鬼屋,小心地尝了一点棉花糖。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他看到祁斯年跪在团长办公室,项圈释放电击;
看到旋转木马下的密室,里面堆满玩家雕像;
看到发条钥匙藏在小丑的假发里;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时间机器的真面目——马戏团中央的大帐篷本身就是个巨型时间机器,不断吞噬观众的时间来维持运转...
幻象消失后,无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嘴角残留着粉色糖渍。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浮现。手腕上的倒计时显示:42:18:33...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