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鬼屋

午夜的马戏团安静得可怕。无恙蹲在鬼屋入口处的阴影里，耳后的鳞片微微震颤着。自从昨晚发现团长办公室里那些横跨百年的照片后，他确信这座鬼屋就是连接不同时间节点的关键。

　　"你确定要这么做？"小雨躲在无恙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已经有三个人消失了，下一个可能就是——"

　　"正因如此才必须进去。"无恙打断她，目光扫过远处巡逻的小丑。那个油彩下的空洞眼神让他想起雨夜初遇时的场景。"天亮前团长会发现办公室被人闯入过，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小雨咬了咬嘴唇："我和你一起。"

　　"不。"无恙摇头，"我需要你留在外面，如果两小时后我没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给小雨，"找到验票员，把这个给他。"

　　小雨困惑地接过糖果："这有什么用？"

　　"他会明白的。"无恙没再多说，转身推开鬼屋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是一片浓稠的黑暗，仿佛连空气都比外面沉重几分。无恙刚踏进一步，身后的门就自动关上了，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他摸出从射击游戏摊顺来的荧光棒，折亮后举到面前——

　　一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

　　无恙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墙上。那是个穿着维多利亚时代裙装的少女蜡像，玻璃眼珠在荧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蜡像的嘴角缓缓上扬，发出木头摩擦般的笑声："迷路的小羊羔..."

　　无恙绕过蜡像向前走去，通道两侧摆满了类似的展品——中世纪骑士、埃及法老、民国歌女...每个时代的代表人物都被凝固在这里，他们统一的特点是左胸心脏位置都有一个锁孔。

　　通道尽头分出三条岔路，分别挂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牌子。无恙犹豫片刻，选择了"过去"。

　　刚踏入这条通道，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渐渐凝结成霜。无恙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滞，仿佛时间在这里变得粘稠。他加快脚步，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机械声。

　　那是实验室设备运转的声音。

　　无恙的心跳加速，他关掉荧光棒，贴着墙壁向前摸去。通道尽头是一间被改造成实验室的房间，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一个少年被束缚在手术椅上，十几根数据线连接着他的太阳穴和颈部。

　　少年祁斯年。

　　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在他身边，正在操作一台闪着红光的仪器。

　　"第七次记忆清洗完成。"一个女研究员冷漠地记录着，"RS-07型号的适应性比前几代强，建议增加情感模块的抑制剂量。"

　　"不行。"年长的男研究员摇头，"情感模块是模拟人类行为的关键，完全抑制会导致NPC行为模式过于僵硬。"

　　少年祁斯年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研究员们熟练地按住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又触发记忆闪回了？"女研究员皱眉。

　　"嗯，还是那段关于海的记忆。"男研究员检查着监测屏幕，"奇怪，所有记忆数据都清除了，唯独这段无法彻底删除。"

　　无恙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想冲进去砸烂那些仪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祁斯年在手术椅上渐渐停止挣扎，眼神重新变得空洞。

　　"记忆锁定完成，准备投入下个副本测试。"男研究员合上文件夹，"代号还是用'祁斯年'吗？"

　　"不，这次换一个。"女研究员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就叫'验票员'吧，简单好记。"

　　场景突然扭曲，实验室像被搅浑的水面一样模糊起来。无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新的通道里，墙上的牌子写着"现在"。

　　他喘息着平复心跳，耳后的鳞片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刚才看到的显然不是普通幻象，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片段。祁斯年不仅是个NPC，更是一个被反复清洗、改造的试验品。

　　无恙强迫自己继续前进。"现在"通道比"过去"更加诡异，墙壁上挂满了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时间点的马戏团场景——白天的空帐篷、午夜表演、凌晨的演员更替...无恙在其中一面镜子里看到了昨晚的自己和小雨潜入团长办公室的画面。

　　他伸手触碰那面镜子，指尖竟然穿过了镜面。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将他整个人拉了进去——

　　"第五十六场测试，记录开始。"

　　无恙跌入一个纯白的空间，中央坐着团长，他摘下了银色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电路纹路的脸。团长面前悬浮着一个微型马戏团模型，里面的小人偶正在重复表演。

　　"时间锚点稳定，再吸收七个观众的时间能量就能完成跃迁。"团长自言自语道，手指拨弄着模型里的摩天轮，"可惜演员总是不够用..."

　　模型中的小丑人偶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无恙所在的方向。团长猛地抬头，电路纹路发出危险的红光："谁在那里？"

　　无恙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回头一看，是穿着验票员制服的祁斯年，但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对——眼神清明，眉头紧锁，嘴角也不再是那种机械的微笑。

　　"无恙？"祁斯年低声叫出他的名字，随即脸色一变，"快走！"

　　他抓住无恙的手腕向一面镜子冲去。团长愤怒的咆哮在身后响起，整个白色空间开始崩塌。就在他们即将撞上镜面的瞬间，祁斯年突然将无恙拉到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团长射来的某种光束。

　　镜面如水般漾开，两人跌入另一条通道。无恙挣扎着爬起来，发现祁斯年面色惨白，制服的背部被烧出一个大洞，露出下面闪烁着电光的机械结构。

　　"你...不是人类？"无恙声音发颤。

　　祁斯年苦笑一下："不完全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核心还是人类的，只是被改造过很多次。"

　　无恙想问更多，通道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的木板纷纷脱落，露出后面转动的齿轮和发光的管道。

　　"他发现了，我们必须分开走。"祁斯年艰难地站起来，"去'未来'通道，那里有出口。"

　　"一起走！"无恙抓住他的手臂。

　　祁斯年摇头："我的程序被触发了，很快会强制重启。"他的瞳孔开始不规则地缩放，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记住...马戏团...是时间机器...演员都是...燃料..."

　　他的身体突然僵直，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当再次开口时，又变回了那个机械的验票员："游客不应进入非开放区域，请立即返回表演区。"

　　无恙的心沉到谷底，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祁斯年空洞的眼睛，转身向"未来"通道跑去。

　　这条通道比前两条更加不稳定，墙壁时而透明时而实体化，透过半透明的部分，无恙看到了无数个平行时空的马戏团——有的已经破败，有的更加华丽，有的甚至漂浮在太空中。每个马戏团里都有一个团长和一群被困的演员。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用红漆写着"出口"。无恙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由无数时钟组成的光球，每个时钟显示的时间都不相同。光球下方连接着数十条发光的管道，延伸向马戏团的各个区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管道中流动的竟然是半透明的人形光影，有些还在挣扎。

　　这就是马戏团的动力源，被吞噬的观众的时间能量。

　　无恙注意到有七条管道特别明亮，里面的人影还很清晰——正是包括小雨在内的七名当前玩家。其中三条管道已经空了，对应着已经消失的三名玩家。

　　"漂亮，不是吗？"

　　团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无恙转身，看到银色面具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人类的时间是最美味的能源。"团长走向光球，爱抚地摸着表面，"一个普通人能提供大约七十年能量，而像你这样的特殊存在..."他深深吸了口气，"塞壬基因携带者，至少值三百年。"

　　无恙耳后的鳞片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捂住脖子，感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

　　"啊，你的基因在共鸣。"团长兴奋地拍手，"时间之核喜欢你！"

　　无恙强忍疼痛，目光扫视着周围寻找出路。他的视线落在光球底部的一个控制台上，那里插着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

　　"想要这个？"团长顺着他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相同的钥匙晃了晃，"每个验票员都有一把，可惜他们从来不知道用途。"

　　验票员...祁斯年！

　　就在无恙思考对策时，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光球闪烁不定，几条管道甚至出现了裂痕。团长的面具转向某个方向，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不！他怎么敢——"

　　趁着团长分神，无恙猛地冲向控制台。他体内的塞壬基因仿佛感应到了时间之核的能量，耳后的鳞片完全展开，形成一种奇特的生物接收器。世界在他眼中突然变慢了，团长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

　　无恙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把拔出控制台上的钥匙。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钥匙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时间乱流席卷了整个空间。无恙感觉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又在下一刻重组——

　　他站在一个陌生的时间点上。马戏团的帐篷是崭新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舞台中央，团长正在表演他的招牌魔术：时间暂停。而在舞台侧面的控制区，无恙看到了一个年轻的验票员，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十年前的祁斯年。

　　无恙想喊他，却发不出声音。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五年后的马戏团，帐篷已经有些破旧，观众寥寥无几。祁斯年站在鬼屋入口处，手里拿着那把钥匙，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挣扎表情。

　　"这次...我一定要..."祁斯年的声音断断续续，"系统漏洞...记忆..."

　　画面又一次切换。无恙看到了最可怕的场景——未来的某个时间点，马戏团崩塌了，祁斯年躺在废墟中，胸口的核心被一把银钥匙刺穿。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呼唤某个名字...

　　"无恙！"

　　现实突然回归，无恙发现自己还站在时间之核前，团长正向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鬼屋的门被撞开，祁斯年冲了进来，手中举着一把发光的钥匙。

　　"插进去！"他将钥匙扔给无恙。

　　团长发出非人的尖叫，转身扑向祁斯年。两把钥匙同时插入控制台的瞬间，时间之核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恙感到自己被抛向空中，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祁斯年的身体在光芒中变得透明，嘴唇开合说着什么。

　　那口型分明是："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