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眼泪

刺眼的白光渐渐散去，无恙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马戏团的中央舞台上。头顶的聚光灯热得灼人，观众席上坐满了模糊的人影——那些没有脸的观众发出整齐的掌声，像一群被上好发条的玩具。

　　"女士们先生们！"团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今晚我们有一位特别的志愿者！"

　　无恙挣扎着爬起来，耳后的鳞片火辣辣地疼。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穿着滑稽的条纹囚服，手腕和脚踝上拴着发光的锁链。舞台边缘站着七名穿黑衣的助手，他们戴着鸟嘴面具，一动不动地如同雕塑。

　　团长从阴影中走出，今晚他的银色面具换成了金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优雅地向观众鞠躬，然后转向无恙，面具下的嘴角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

　　"我们亲爱的志愿者将参与今晚的压轴表演——"团长打了个响指，舞台中央升起一个巨大的透明钟形罩，"时间永驻！"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无恙看到前排坐着小雨和其他三名幸存玩家，他们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显然已经被控制了。更远处，祁斯年站在紧急出口旁，面容隐在阴影里，但无恙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你知道为什么马戏团需要不断补充新演员吗？"团长贴近无恙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因为每次使用时间机器，都会消耗一个灵魂的全部时间能量。"他爱惜地抚摸着透明钟形罩，"上一个'小丑'昨晚耗尽了，我们需要接班人。"

　　无恙猛地想起鬼屋里看到的那些管道中流动的人形光影，胃部一阵绞痛。"那些消失的观众..."

　　"都成为了永恒的一部分。"团长张开双臂，"多么光荣的牺牲！"

　　音乐突然变得激昂，团长抓住无恙的手臂，将他拖向钟形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观众席上传来一声尖叫——小雨挣脱了控制，将手中的水果糖朝祁斯年的方向扔去。

　　"验票员！接着！"

　　彩色的糖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祁斯年条件反射地接住，机械地低头看着掌心的糖果。他的面部肌肉开始不自然地抽搐，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体内交战。

　　团长发出一声恼怒的嘶吼："RS-07！执行安保协议！"

　　祁斯年的身体猛地僵直，眼中闪过一串红色代码。他机械地转向小雨，举起手臂——那手臂突然变形，露出里面的武器模块。

　　"不！"无恙大喊，"祁斯年，停下！记得海边的约定吗？"

　　祁斯年的手臂停在半空，剧烈颤抖起来。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系...系统...冲突...记忆...数...数据..."

　　团长暴怒地打了个响指，两名黑衣助手立刻扑向小雨。无恙趁机撞向团长，却被对方轻易制服。团长的力量大得不像人类，他掐住无恙的脖子，将他按在钟形罩上。

　　"你以为一个故障的验票员能救你？"团长冷笑道，"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每个验票员最初都是像你这样的玩家，只不过他们选择了妥协。"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就像我一样。"

　　随着一声轻响，团长的金色面具掉了下来。面具下的脸让无恙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张布满金属纹路的人类面孔，左半边已经机械化，右半边却还能看出曾经英俊的轮廓。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张脸与祁斯年有七分相似。

　　"你...是谁？"无恙艰难地呼吸着。

　　"第一个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倒霉鬼。"团长——或者说曾经的玩家——苦笑道，"一百年前？两百年前？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他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系统需要一个管理员，而我选择了妥协。"

　　舞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钟形罩出现裂痕。团长脸色大变，顾不上无恙，转身看向控制台："不！时间之核怎么提前激活了？"

　　无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祁斯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控制台前，手中的钥匙深深插入主控槽。他的制服多处破裂，露出下面的机械结构，电流在断裂的线路间噼啪作响。

　　"住手！你会毁了我们所有人！"团长尖叫着冲过去。

　　祁斯年抬起头，眼中的红光与蓝光交替闪烁。当他开口时，声音不再是机械的电子音，而是无恙熟悉的那个声音："无恙...跑..."

　　整个马戏团开始崩塌，帐篷顶部撕开巨大的裂口，露出外面扭曲的星空。观众席上的无脸观众一个接一个化为灰烬，黑衣助手们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

　　团长发出凄厉的嚎叫，扑向祁斯年。两具机械身体相撞，火花四溅。无恙想冲上去帮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耳后的鳞片突然完全展开，形成一片晶莹剔透的扇形结构，在混乱的能量场中发出幽蓝的光芒。

　　时间在无恙眼中变得缓慢而清晰。他看到团长手中多出一把银钥匙，正刺向祁斯年的胸口；他看到小雨和其他玩家正在化为光点消失；他看到马戏团的各个区域像积木一样分崩离析...

　　最可怕的是，他看到了鬼屋幻象中那个未来——祁斯年胸口插着钥匙倒在废墟里的场景正在成为现实。

　　"不！"无恙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鳞片涌向全身。他伸出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团长刺向祁斯年的钥匙停在了半空中，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这状态只维持了几秒钟。无恙感到一阵剧痛从耳后蔓延至全身，鳞片开始渗出血珠。时间重新流动，钥匙继续向前，只是轨迹发生了微妙的偏移，原本瞄准心脏的致命一击刺入了祁斯年的右肩。

　　团长惊愕地转头看向无恙："你竟然能操控局部时间？"他的表情突然变得贪婪，"太完美了...你的基因比我想象的还要珍贵！"

　　无恙跪倒在地，力量透支带来的剧痛让他视线模糊。他看到团长抛下受伤的祁斯年，朝自己走来；看到祁斯年挣扎着爬起来，拖着受损的机械身体试图拦截；看到整个马戏团像老电影胶片一样开始燃烧...

　　就在团长即将抓住无恙的瞬间，祁斯年扑了过来。两人一同滚下舞台，撞进了正在崩塌的鬼屋入口。世界天旋地转，无恙感到自己被拉入一个时间漩涡，无数画面在周围飞速闪过——

　　他看到一个年轻版的团长作为玩家初次进入马戏团；

　　看到他在一次次失败后选择妥协，成为系统管理员；

　　看到第一个验票员被创造出来，面容酷似团长最思念的弟弟；

　　看到无数个轮回中，验票员们重复着相同的悲剧...

　　最令人心碎的是，无恙清晰地看到祁斯年——或者说RS-07型号——在前几个副本中与自己的每一次互动。那些被系统删除的记忆，那些被强制清除的情感，全部储存在时间之核的最深处。

　　漩涡中心，无恙和祁斯年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漂浮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四周是马戏团各个时间点的碎片。祁斯年的机械损伤严重，右臂已经完全不能动了，但他用左手紧紧抓着无恙的手腕。

　　"我记起来了..."祁斯年的声音夹杂着电子杂音，"上个副本结束时...我答应过要找到你..."

　　无恙的心脏狂跳，他反握住祁斯年的手："你还记得什么？"

　　"全部。"祁斯年的眼睛蓝得惊人，"海边的日出...钟楼的火光...还有你给我的糖果..."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但系统正在强制重置我，时间不多了。"

　　周围的碎片开始加速旋转，空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无恙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力试图将他们分开。

　　"听着，"祁斯年将一样东西塞进无恙口袋，"这是马戏团的徽章，能帮你找到出口。"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系统会清除我这次违规的记忆，但有些东西..."他指了指心脏位置，"...是它无法触及的。"

　　"不，我们一起走！"无恙死死抓住祁斯年的手，却看到自己的手指正逐渐穿过对方的身体。

　　祁斯年露出一个无恙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时间会证明一切，RS是我的缩写，也是...Remember Sunshine的缩写。"

　　空间彻底崩塌了。无恙感到自己坠入无尽的黑暗，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祁斯年化为无数光点消散，而团长在远处发出胜利的狂笑。

　　然后，一切都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