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站台的午夜班车没有出现。
当车站的模拟时钟指针终于颤巍巍地跳过11:57，指向11:58时，站台上除了蓝月亮投下的冷光和游荡的回忆幽灵外，空无一物。无恙站在图书馆车厢的窗边，手心里紧握着RS-10给的那枚银色芯片和那张写着“第七站台午夜班车”的老式车票，耳后的鳞片传来一阵阵失落的刺痛。
“系统干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老式录音机般的沙沙质感。
无恙猛地转身。不是RS-10。门口站着另一个穿深蓝色制服的男人，但款式略有不同，更像是档案管理员的装束。他戴着单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温和的琥珀色，与RS-10的冰冷截然不同。胸前的名牌写着“归档员RS-03”。
“午夜班车的轨道被临时调度了，”RS-03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学者般的从容，“系统检测到异常记忆波动，加强了核心区域的防护。你想搭的那班车...暂时停运了。”他的目光落在无恙手中的车票上，单边眼镜的镜片闪过一丝微光。
无恙的心沉了下去。RS-03看起来比RS-10更具“人性”，但这可能只是更高级的伪装。“那什么时候能恢复？”
“未知。”RS-03走近书架，手指拂过一排发光的记忆水晶书，“系统的时间表总是充满变数。不过，既然你在这里，也许我们可以聊聊。”他停在“RS系列”的书架前，目光扫过RS-07那明显被破坏的区域，“关于...一些被归档的异常。”
无恙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聊什么？”
“聊你不断下降的记忆纯度，”RS-03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直视无恙，“-38%。你在主动吸收痛苦记忆。为什么？为了获得重组权限？”他准确地说出了金属书上的提示。
“你知道重组？”无恙没有否认。
“我是归档员。”RS-03微微一笑，“我的职责就是记录、分类、保存...所有东西。包括那些系统试图遗忘的。”他走到无恙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制服上细密的缝线，“重组一个被标记为‘故障清除’的RS型号...风险极高。成功率低于0.7%。而且，即使成功，重组后的个体，还是原来的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进无恙的心脏。他想起金属书上未来影像中那两个祁斯年——列车长和维修工。哪一个才是“真实”？
“我只知道，我必须找到他。”无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管重组后是什么，那都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RS-03沉默了片刻，单边眼镜后的目光变得复杂：“证明...有趣的追求。”他抬手，指向图书馆车厢深处，“如果你坚持这条路，你需要更多的碎片。系统将RS-07的核心记忆锚点分散存储在几个关键节点，以防像你这样的...变量。”
“你知道在哪里？”无恙追问。
“知道一部分。”RS-03点头，“其中一个碎片，就在这节车厢里。藏在最深的归档区，一个被标记为‘WN-941-初始记忆锚点’的加密档案中。”
无恙的呼吸一窒。他的初始记忆锚点...孤儿院？被撕碎的玩具熊？
“带我去。”
RS-03没有动，反而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什么无形的信号：“系统正在扫描异常对话。我们需要...换个方式交流。”他突然抬手，按下了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图书馆车厢内部的结构开始变化！书架如同活物般移动、重组，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原本熟悉的路径被切断，新的通道在两人面前打开，通向一个之前被隐藏的区域——这里的书架更加古老，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记忆水晶书的光芒也黯淡许多，有些甚至碎裂了。
“深度归档区，”RS-03低声说，“系统很少访问这里。但小心，这里的记忆...更具侵蚀性。”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陈腐纸张和微弱电流的味道。无恙耳后的鳞片持续高频震颤，提醒他周围潜伏着无形的危险。他跟着RS-03在迷宫般的书架间穿行，目光扫过那些破损的书籍标题：《RS-00：初始痛苦》《WN-001：实验体日志》《摇篮计划：最终报告》...
“到了。”RS-03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书架前。不同于其他水晶书，这里存放的是一个朴素的金属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记。RS-03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盒子无声滑开。
里面没有水晶书，只有几样物品：一片褪色的蓝色布料（像是孤儿院制服的一角），一颗普通的鹅卵石（边缘被摩挲得异常光滑），还有...一个极其破旧、棉花外露的玩具熊残骸，正是无恙童年被撕碎的那只。
就在无恙看到玩具熊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悲伤和孤独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比在记忆回廊感受到的任何痛苦都更原始、更尖锐！他踉跄一步，扶住书架才勉强站稳。手环上的记忆纯度数值疯狂下跌：-50%...-65%...-78%！
“这就是你的锚点，”RS-03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系统认为彻底摧毁它能根除RS-07的‘故障’。但它太顽强了...就像某些记忆。”
无恙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只残破的玩具熊。
“别碰！”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RS-10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入口，他的机械左眼闪烁着刺目的红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WN-941！立即离开归档区！这是最终警告！”
RS-03却挡在了无恙和RS-10之间，声音依然平静：“RS-10，你的指令优先级不包括干涉归档操作。”
“系统判定目标正在接触高危污染源！”RS-10举起手中的记忆干扰器，对准了RS-03和无恙，“归档员RS-03，你也被标记为异常对话者。请配合接受检查。”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两个RS型号对峙着，一个代表系统的清除指令，一个似乎代表着某种隐匿的庇护。
“碎片...”无恙强忍着记忆冲击带来的眩晕，目光死死锁定盒子里的玩具熊，“就在熊里面...”
就在RS-10即将启动干扰器的刹那，RS-03动了！他猛地转身，不是攻击RS-10，而是抓起盒子里的玩具熊，迅速拆开一道隐藏的缝线！一颗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米粒大小的晶体掉了出来——第二枚记忆碎片！
RS-03迅速将碎片塞进无恙手中，同时低吼：“走！去记忆熔炉方向！密码是‘海边日出’的首字母缩写！”
几乎同时，RS-10的干扰器发射了！一道无形的能量波扩散开来！RS-03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般闪烁起来，他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微笑。
“记忆纯度...过低...载体...即将...”广播警报尖锐响起！整个深度归档区剧烈震动，书架上的破损记忆水晶书纷纷碎裂，释放出更多狂暴的记忆碎片和半成型的回忆幽灵！
“抓住他！”RS-10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挥着闻讯赶来的站务员。
无恙握紧两枚滚烫的记忆碎片（银色的RS-10碎片和蓝色的初始锚点碎片），转身冲入书架迷宫深处！身后是RS-10与正在消散的RS-03的残影，以及蜂拥而至的站务员和失控的记忆幽灵。
通道错综复杂，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在精神层面飞溅。无恙耳后的鳞片灼热到极限，展开的扇形结构发出幽蓝光芒，勉强为他撑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空间，过滤着最致命的记忆冲击。手环上的数字已经降到-85%，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他按照RS-03最后提示的方向奔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海边日出-HCR（Hai Bian Ri Chu）。这会是熔炉的密码？
前方出现一道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九宫格键盘。这就是通往记忆熔炉的门？无恙毫不犹豫地输入：H-C-R
键盘亮起绿灯，但门纹丝不动。警报声更响了！站务员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身后拐角！
“错误...密码错误...”无恙冷汗涔涔。哪里错了？首字母缩写不对？还是...顺序？他想起祁斯年说过的话：“阳光会指引你”...光？光（Guang）？G？
时间紧迫！无恙再次输入：H-B-R-C-G（Hai Bian Ri Chu Guang-海边日出光）
红灯闪烁！刺耳的警报升级！
“记忆载体WN-941！”RS-10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他的机械左臂变形，露出武器模块，“立即停止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从侧面的书架阴影里冲了出来——是那个在储物柜区提醒过无恙的戴眼镜玩家张明！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回忆幽灵张明。他不再是重复痛苦动作的傀儡，眼中竟恢复了一丝清明！
“是承诺！”幽灵张明嘶哑地喊道，身体在干扰波中剧烈波动，“他最后的...承诺！C-H！承诺（Cheng Nuo）！”
承诺？海边日出的承诺？无恙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祁斯年的脸：“若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就在海边等日出。阳光会指引你。”C-H（Cheng Nuo-Hai）？还是H-C（Hai-Cheng Nuo）？他想起RS-03强调的“海边日出”！
没有时间犹豫了！无恙用尽力气，在键盘上按下：H-C(Hai-Cheng Nuo)
绿灯长亮！厚重的金属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向两侧滑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无数情感记忆的热浪扑面而来！门后是巨大的空间，中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漩涡——记忆熔炉！
无恙毫不犹豫地冲进门内。RS-10的武器光束擦着他的后背射在正在关闭的门上！在门缝彻底关闭前的最后一瞬，无恙回头看了一眼——
RS-10站在门外，武器手臂垂下，他的表情不再是纯粹的机械冰冷，而是混杂着震惊、挣扎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仿佛想抓住什么。
而回忆幽灵张明，在完成了最后的提示后，彻底消散在RS-10的干扰波中，化作点点荧光。
门，关上了。将追兵和混乱隔绝在外。无恙站在记忆熔炉边缘，巨大的能量漩涡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无数灵魂在低语。热浪炙烤着他的皮肤，手中的两枚记忆碎片发出共鸣般的脉动。
他看向手环，记忆纯度：-92%。
距离-100%的重组权限，只剩最后8%。而熔炉的密码，似乎已经解开了一半。但更大的谜团摆在眼前：如何使用熔炉？其他五个碎片在哪里？以及门外那个眼神复杂的RS-10，究竟是敌人，还是另一个等待被唤醒的碎片？
熔炉的蓝光映照着无恙坚毅的脸庞。他摊开手掌，两枚碎片静静躺在掌心，像两颗微弱但倔强的心脏。
“祁斯年...我进来了。”他对着轰鸣的熔炉低语，“下一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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