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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故影

法医的恋爱日常

灯塔灰白的光束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广场,留下令人心悸的余威。祁斯年虚影在镜中消散的景象,像一根冰锥刺进无恙的心脏。他紧盯着那面空荡的镜子,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耳后鳞片的脉动变得沉重而急促,仿佛在哀悼那短暂的、虚幻的重逢。

  “新来的...别发呆...”那个头发如海草漂浮的中年男人(他自称“老陈”)干涩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麻木的催促,“‘烙印’在长...不快去主祭殿登记...付出‘回声’...你会被‘静默’的...”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缓慢扩张的水纹印记,那印记的边缘正渗出细微的、墨蓝色的液体,融入周围的海水中。

  “静默?”无恙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五位永生者。他们的眼神空洞,只有在提及“静默”时,才会掠过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就是...变成它们...”另一个穿着破烂连衣裙的女人指向广场边缘的阴影。那里,几尊形态扭曲的“雕塑”半埋在发光的珊瑚沙中——依稀能看出人形,但身体已经与珊瑚礁、石化的管道甚至巨大的贝壳共生在一起,嘴巴的位置被静默贝取代,眼睛处只剩下两个空洞。它们无声无息,如同城市本身的一部分。

  “等价回声...”老陈机械地重复着灯塔广播的法则,“想活...想动...就得付出记忆...给主祭...给‘贝’...”

  付出记忆?无恙心中一凛。这比死亡更可怕。他想起深渊图书馆的活体书籍,想起幽灵游乐园的棉花糖。系统对记忆的贪婪永无止境,而在这深海之城,它披上了更诡异的外衣。

  “主祭殿在哪?怎么去?”无恙沉声问。他必须行动,必须找到祁斯年虚影存在的线索。

  “活体海流...”老陈指向广场边缘一个巨大的、类似鲸鱼头骨的拱门。拱门内部并非通道,而是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漩涡水流。“去主祭殿...需要‘船票’...船票...要用记忆...向‘静默贝’买...”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广场一角。

  无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几面巨大镜面建筑的夹角处,生长着一片奇异的“礁石”。那不是岩石,而是无数层层叠叠、紧密吸附在一起的巨大贝壳!这些贝壳形态各异,大的如同桌面,小的也有巴掌大小,外壳呈现出金属般的深蓝或墨黑色泽,边缘锋锐如刀。它们微微开合着,露出内部闪烁着珍珠光泽的内壁,每一次开合都无声无息,却仿佛在吞噬着周围的声波,形成一片令人不安的绝对寂静区域。

  这就是静默贝。

  “付出...一段记忆...贝会给你...‘声音珠’...那就是船票...”老陈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别选太重要的...会...很空...”

  无恙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只是冰冷的海水),向着那片寂静的贝礁游去。随着靠近,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连思维都变得迟滞。鳞片传来的脉动变得微弱,像是在被某种力量压制。

  他悬浮在最大的一个静默贝前。贝壳似乎感应到他的到来,缓缓张开,露出内部光滑如镜的珍珠层。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并非针对他的身体,而是直指他的意识深处!无数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马戏团的喧闹、图书馆的墨香、游乐园的童谣、熔炉的蓝光...还有,海边日出时,祁斯年递给他一枚贝壳的瞬间。

  不行!这些都不能失去!

  他拼命压制着翻涌的记忆,试图寻找一段相对“安全”的。最终,他锁定了一段——孤儿院那个阴冷的冬日清晨,护工林阿姨偷偷塞给他一块烤红薯,对他露出一个疲惫却温暖的笑容。这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暖色。

  “就...这个吧...”无恙艰难地在意识中“递出”这段记忆。

  静默贝的吸力骤然增强!无恙感到大脑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根冰冷的针管刺入他的记忆皮层,强行抽走了什么。温暖的笑容、红薯的甜香、林阿姨掌心的温度...这些鲜活的细节瞬间变得模糊、褪色,最终只剩下一个苍白的概念:曾经有个人对我笑过。

  一股巨大的、难以形容的虚无感瞬间席卷全身!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彻底的“空”。仿佛心脏被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冰冷、漏风的洞。他踉跄了一下,几乎无法在水中维持平衡。

  静默贝满意地合拢,一枚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晕的珍珠从贝壳缝隙中滑落,悬浮在无恙面前。这就是“声音珠”,通往主祭殿的船票。

  无恙颤抖着拿起珍珠。入手冰凉,毫无生气。他失去了林阿姨的笑容,换来了一枚通往未知险境的冰冷凭证。

  “快去吧...海流...快开了...”老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无恙攥紧声音珠,游向那个巨大的鲸骨拱门。拱门内的漩涡水流旋转速度加快了,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将声音珠投入漩涡中心。

  嗡鸣声骤变!漩涡水流猛地将他吸了进去!这不是普通的水流,它像一条有意识的、光滑冰冷的巨蟒,包裹着他,以惊人的速度在城市的镜面峡谷中穿梭!两侧扭曲的镜面建筑飞速掠过,倒映出他苍白失神的脸。在这高速的移动中,无恙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光怪陆离的镜面。

  突然,他在一面倾斜的、覆盖着紫色发光苔藓的镜面中,看到了一个倒影!

  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穿着白色测试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被束缚在金属椅上,眼神空洞而痛苦!那是少年时期的祁斯年!

  “祁斯年!”无恙在意识中呼喊。

  镜中的少年倒影似乎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转向镜外的无恙,嘴唇无声地开合。无恙听不到声音,但耳后鳞片传来的脉动瞬间变得尖锐而悲伤——是祁斯年的情绪!

  水流速度太快,那面镜子一闪而过。无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如炬般扫过接下来的每一面镜子。

  在另一面破碎的、边缘镶嵌着巨大牡蛎的镜子中,他看到了穿着维修工制服的祁斯年!他正徒劳地用手(那只完好的、属于人类的手)徒劳地拍打着镜面内部,脸上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仿佛看到了镜外无恙的危险!

  “我在这里!”无恙在意识中回应,鳞片传递着他的呼唤。

  这一次,镜中的维修工祁斯年似乎“听”到了!他拍打镜面的动作停顿,焦急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震动。他猛地将额头抵在镜面上,嘴唇清晰地说出两个字(尽管无声):“无恙!”

  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记忆被剥夺的虚无感!是他!祁斯年的意识真的分散在这些镜子里!

  然而,这份激动转瞬即逝。水流带着无恙掠过一面巨大的、光滑如新的镜面。镜中,赫然映照出穿着列车长制服的祁斯年!但这一次,他的状态极其糟糕!他的身影比在广场镜中还要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烟雾。他正被几个模糊不清的、由黑色水流构成的影子拉扯着,似乎想将他拖入镜面深处!

  “不!”无恙在心中怒吼,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但身体被海流牢牢束缚。

  镜中的列车长祁斯年似乎感应到无恙的注视,他猛地挣扎着回头,眼神中充满了疲惫、痛苦,还有一丝决绝。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对着镜外的无恙无声地嘶喊,口型清晰可辨:“别去主祭殿!找...珊瑚礁...共鸣...”

  话音未落,那几个黑色水流影子猛地将他完全吞没!镜面中只剩下无恙惊愕愤怒的倒影!

  “祁斯年——!”无恙在意识中狂吼,鳞片灼热得几乎要燃烧!然而活体海流的速度丝毫不减,猛地将他抛出了漩涡!

  噗通。

  无恙重重地摔在一片冰冷、布满细小发光沙砾的地面上。脱离了海流,巨大的水压重新袭来。他挣扎着站起,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环形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惨白骨骼和巨大、扭曲的记忆珊瑚共同构筑的宏伟殿堂——主祭殿。

  殿墙上的珊瑚并非死物。它们呈现出各种诡异瑰丽的色彩,缓慢地脉动着,如同活体的心脏。更令人心惊的是,许多珊瑚的枝杈间,凝固着清晰的、如同琥珀般的人形光影——他们表情各异,或痛苦、或迷茫、或麻木,仿佛被永恒地禁锢在某个记忆瞬间。

  无恙的目光被主祭殿外墙上一块巨大的、深紫色的记忆珊瑚吸引。那块珊瑚的形态像一个扭曲的牢笼,在它半透明的内部,赫然封存着一个动态的画面片段:一个穿着白色测试服的少年(正是他刚才在镜中看到的少年祁斯年!)被强行按在手术椅上,一根闪烁着寒光的针管正刺入他的太阳穴!少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呃...”无恙的心脏仿佛被那只无形的针管刺中,剧烈的痛楚让他几乎窒息。这是祁斯年被输入初始程序、被系统改造的瞬间!他的痛苦记忆,被系统当作装饰品,镶嵌在主祭的殿堂之上!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无恙胸腔中爆发!他忘记了警告,忘记了危险,只想冲上去砸碎那块该死的珊瑚!

  就在这时,主祭殿沉重的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两个穿着灰白色长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飘了出来。他们的身体介于实体与虚幻之间,手腕上没有水纹印记,却散发着比永生者更冰冷、更非人的气息。他们是主祭的侍从。

  “新来的载体?”其中一个侍从发出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两块湿漉漉的石块在摩擦,“交出你的‘烙印’印记信息,领取居所编号。记住,‘等价回声’是阿卡迪亚的唯一法则。任何破坏法则的行为...”他的目光扫过无恙紧握的拳头和愤怒的眼神,“都将被‘静默’,或献祭给深渊。”

  另一个侍从则径直飘向无恙,伸出一只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手,似乎要强行扫描他手腕上那刚刚开始蔓延的水纹印记。

  无恙下意识地后退,背靠在一面巨大的镜壁上。愤怒和看到祁斯年痛苦记忆的冲击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低吼道:“滚开!”

  “违规者。”侍从的声音冰冷,鳞片覆盖的手掌猛地抓向无恙的咽喉!速度之快,在水中几乎带出残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恙背靠的镜面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一只半透明的、穿着深蓝色列车长制服袖子的手臂,猛地从镜面中探出,狠狠推在那个扑向无恙的侍从肩膀上!

  这一推的力量并不算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性的震荡!侍从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覆盖鳞片的手掌停在离无恙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

  是祁斯年!镜中的幽灵!

  但这一击的代价是巨大的。那只从镜中探出的手臂,在接触到侍从的瞬间,就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出白烟,变得稀薄透明,并且迅速向着手臂的主人(镜中的祁斯年)蔓延!镜中的祁斯年发出一声无声的痛吼,身影剧烈波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虚幻、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

  “不!”无恙肝胆俱裂!他眼睁睁看着祁斯年为了救他,正在加速走向毁灭!

  被推开的侍从僵硬地转过头,兜帽下两点冰冷的幽光锁定了镜中正在消散的祁斯年虚影。一股更强大、更纯粹的恶意开始在他身上凝聚。

  危机,才刚刚开始。而祁斯年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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