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是一种声音。是宇宙本身的心跳停止后的余震,是万物湮灭前最后的、被拉长至无限的叹息。从“梦茧病院”那虚假的安宁中挣脱,无恙以为自己会回到熟悉的、充满噪音的“现实”。他错了。
他悬浮着。不,是坠落?还是静止?方向失去了意义。眼前是…废墟。无法形容的废墟。
折断的摩天大楼,像被孩童随手丢弃的积木,倾斜着刺入下方一片翻涌着病态紫光的“海洋”——那不是水,更像是沸腾的、粘稠的数据流,偶尔浮现出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或一闪而过的城市倒影。空气沉重,混合着高压电弧的焦糊味、某种精密仪器过载的金属腥气,以及…一种奇异的、如同尘封百年的档案馆深处弥漫的霉味。这是世界被删除后,残留在回收站里的气味。
手腕上,那个来自梦茧病院、镶嵌珍珠母贝的手环,屏幕疯狂闪烁,最终定格为一个从未见过的图标:一个象征着无限混沌的螺旋,中央是一个不断减小的百分比数字——【熵值:98%】。下方标注:【存在稳定性】。
“呃…”耳后那片曾带来刺痛与力量的鳞片,此刻传来一种诡异的…麻痒。他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小指,正像信号不良的屏幕画面一样,闪烁、透明,瞬间又恢复原状。皮肤下,细微的、如盐晶摩擦的刺痛被一种更深的、仿佛自身正在被缓慢“擦除”的冰冷空虚感取代。
“警告。未授权实体。熵增污染源。清除协议启动。”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从下方传来。
无恙猛地低头。在扭曲断裂的高架桥残骸下,几个身影正用僵硬的、非人的动作攀爬上来。它们…令人作呕。锈蚀的金属骨架包裹着暗红色的增生肉瘤,裸露的管线如同蠕动的肠子,唯一明亮的是一对对闪烁着恒定红光的义眼。它们的手,一只被改造成巨大的液压钳,另一只则是嗡嗡作响的圆锯。这是“清道夫”。
它们的目标,并非无恙。在不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废墟上,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半透明的“数据方碑”。方碑内部,无数模糊的、哭泣的儿童幻影正徒劳地拍打着内壁,发出无声的呐喊。一个清道夫举起液压钳,对准了方碑的基座。
“不!”无恙的呐喊脱口而出,带着塞壬之力特有的穿透性回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声音惊动了清道夫。所有义眼瞬间锁定了无恙。
“目标优先级变更。确认:高熵增异常体。执行最高清除指令。”电子音变得急促。
就在最前方的清道夫将圆锯指向无恙的瞬间,他耳后的鳞片骤然爆发出灼痛!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撕裂——
·他站在了3秒后的位置。一道无声无息的空间裂痕,如同巨口,吞噬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他同时“看到”了现在:清道夫的圆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离他的鼻尖只有毫厘!
·他甚至“感知”了1秒前:自己那声呐喊引发的、在粘稠空气中缓慢扩散的声波涟漪!
时间,碎了。熵值:【97%】。
液压钳砸碎儿童坟冢的声音(无声的悲鸣冲击波)与圆锯的尖啸同时迫近。无恙在多重感知的混乱和自身被抹除的恐惧中,爆发出求生本能。他不再试图理解方向,而是循着鳞片那灼痛的指引,扑向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深处——那里,一个刻着模糊“RS”标记、屏幕布满裂纹的终端,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蓝光。
清道夫的红光,如同死神的注视,紧追不舍。这片埋葬了无数世界与意识的量子坟场,迎来了它最新的、挣扎着的祭品。而祁斯年…无论他变成了什么,都在这片坟场的核心,等待着最终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