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戈壁上，把远处的雅丹地貌晕成一片模糊的土黄色剪影。解雨臣蹲在临时搭建的帐篷边，指尖捏着半块干硬的馕，目光却没落在面前摊开的地图上——地图边角被风沙磨得发毛，标记营地位置的红圈旁，有一道浅浅的折痕，是昨天黑瞎子用指腹反复蹭过的地方。

“花儿爷，再不吃点，待会儿跟那群‘耗子’打交道，怕是要没力气拧断他们的胳膊。”王盟抱着一摞装备从帐篷里出来，见解雨臣半天没动，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他跟了解雨臣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位爷在出任务前走神，以往就算前一晚只睡两个小时，解雨臣眼里也不会有这种散着的、没聚焦的光。

解雨臣指尖动了动，把馕掰成小块塞进嘴里，干涩的面粉刮得喉咙发疼。他没回头，声音里带着点压得极低的沙哑：“黑瞎子那边还没消息？”

“没有。”王盟的声音低了下去，“信号站被沙暴毁了，卫星电话只能断断续续接收到附近的频段，刚才试着呼了三次，都只有杂音。”

风卷着沙粒打在帐篷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黑瞎子以前在茶馆里玩骰子时，骰子撞在瓷碗上的声音。解雨臣闭上眼，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三天前的画面——黑瞎子坐在越野车的副驾上，半边脸晒在戈壁的太阳里，墨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花儿爷，这次你在营地等着就行，那群‘耗子’的窝我熟，进去摸一圈就出来。”黑瞎子当时还在笑，手指勾着解雨臣腰间的腰带扣晃了晃，“再说了，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沙砾划个口子，我不得心疼死？”

解雨臣那时候正低头检查装备，闻言抬眼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冷硬：“少贫嘴，把定位器带好，每小时报一次位置。”

“知道知道，花儿爷的话就是圣旨。”黑瞎子笑着把定位器塞进衣领，指尖故意蹭了解雨臣的手背，“不过说真的，以前都是你冲在前面，这次换我去，你可得把营地守好，别等我回来，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那时候解雨臣以为这只是黑瞎子的例行调侃，他甚至还怼了回去：“等你活着回来，我让厨房给你炖燕窝。”

可现在，三天过去了，黑瞎子的定位器在第二天清晨就失去了信号，最后传输的坐标停在戈壁深处的一座废弃矿洞里。解雨臣派了三拨人进去搜救，回来的只有两个人，还都带着伤，说矿洞里布满了机关，还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在里面活动，看装备像是冲着矿洞里的东西来的。

“花儿爷，要不我们再等等？等风沙小一点，再派更多人进去。”王盟看着解雨臣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他知道解雨臣和黑瞎子的关系不一般，这些年两人一起出生入死，早就不是普通的合作伙伴了。

解雨臣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尘，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只是这次，眼神里的散光收了回去，只剩下惯有的锐利：“不等了，我进去。”

“花儿爷！”王盟急了，“矿洞里面太危险了，那些人手里有枪，而且机关还没摸清，你不能去！”

“他在里面。”解雨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那儿。”

他低头开始整理装备，手指熟练地将匕首别在小腿外侧，又把枪里的子弹检查了一遍。动作有条不紊，就像过去无数次出任务时一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担心，担心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人，会真的栽在那座该死的矿洞里。

“王盟，营地交给你，我进去后，每两个小时会用备用卫星电话跟你联系一次，如果超过三个小时没消息，你就带着人撤，不用管我。”解雨臣把地图折好放进背包，抬头看向王盟，“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解家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

“花儿爷，我跟你一起去！”王盟上前一步，想要拿过解雨臣手里的背包。

“不用。”解雨臣避开他的手，语气冷了下来，“你留在这里，守住营地，这是命令。”

王盟看着解雨臣的眼睛，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能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信号发射器：“花儿爷，这个你带上，只要按下按钮，附近五十公里内的信号都会被激活，我们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解雨臣接过信号发射器，塞进背包侧袋，转身走向越野车。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没让他的脸色好看半分。

越野车驶进戈壁深处，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解雨臣开着车，目光盯着前方的路，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想黑瞎子的话——“以前都是你冲在前面，这次换我去”。

是啊，以前每次出任务，都是他走在前面，黑瞎子跟在后面，要么调侃他太拼命，要么在他遇到危险时及时出手。他早就习惯了黑瞎子的存在，习惯了他的嬉皮笑脸，习惯了他在身边插科打诨，甚至习惯了他偶尔的不靠谱。可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黑瞎子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车子在一座山脚下停了下来，前方就是那座废弃矿洞的入口。洞口被风沙掩盖了大半，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像一张咧开的嘴，等着吞噬靠近的人。

解雨臣熄了火，拿起背包，深吸了一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不是为了耍帅，而是为了遮住眼里的情绪——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脆弱，哪怕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麻。

刚走到洞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枪声。解雨臣脚步一顿，立刻加快速度，猫着腰钻进了矿洞。矿洞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地面上散落着几颗弹壳，显然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枪战。

他沿着矿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矿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边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滑腻腻的，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走了大概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岔路口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右边的岔路口则一片寂静。解雨臣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左边看看。

他贴着墙壁，慢慢靠近左边的岔路口，透过墙壁的缝隙，看到有五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头发很长，遮住了脸，可解雨臣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黑瞎子常穿的外套。

“说！东西藏在哪儿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用枪指着黑瞎子的头，语气凶狠。

黑瞎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解雨臣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里的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别跟他废话，直接搜！”另一个男人说道，弯腰就要去搜黑瞎子的身。

就在这时，黑瞎子突然动了，他猛地抬起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一下子刺中了那个弯腰的男人的大腿。男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其他几人见状，立刻举枪对准黑瞎子。黑瞎子却毫不在意，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容，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还挂着血丝。

“就这点本事，还敢来跟我抢东西？”黑瞎子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带着调侃的语气，“你们老板没告诉你们，跟我黑瞎子抢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找死！”那个高大的男人怒吼一声，扣动了扳机。

解雨臣再也忍不住，从墙壁后冲了出来，一枪击中了那个高大男人的手腕。男人手里的枪掉在地上，他疼得大叫起来。

其他几人见状，立刻转过身，举枪对准解雨臣。解雨臣动作迅速，连续开枪，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们的肩膀或大腿，让他们失去了反抗能力。

短短几十秒，矿道里就只剩下黑瞎子和解雨臣两个人，还有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的黑衣人。

解雨臣放下枪，快步走到黑瞎子身边，伸手扶住他：“你怎么样？”

黑瞎子转过头，看到解雨臣，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笑意：“花儿爷？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营地等着吗？”

“你都快死了，我能不等着吗？”解雨臣的语气有些冲，可动作却很轻柔，他扶着黑瞎子，让他靠在墙壁上，“哪里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黑瞎子笑着摆了摆手，可刚一动，就疼得皱起了眉头。

解雨臣没理他，伸手掀开他的外套，看到他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还在不停地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开始给黑瞎子处理伤口。

“花儿爷，你这手艺不错啊，以前没少给人包扎吧？”黑瞎子看着解雨臣专注的侧脸，忍不住调侃道。

解雨臣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些。他小心翼翼地用酒精给黑瞎子消毒，看着黑瞎子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一阵心疼。

“别说话，省点力气。”解雨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黑瞎子乖乖闭上了嘴，眼睛却一直盯着解雨臣。矿道里的光线很暗，只有解雨臣背包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侧脸。黑瞎子看着解雨臣长长的睫毛，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因为担心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他认识解雨臣很多年了，从解雨臣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认识他。那时候解雨臣还叫解语花，穿着花衬衫，在台上唱着昆曲，眼神里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冷硬。后来解雨臣接手了解家，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冷漠，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

可只有黑瞎子知道，解雨臣的内心其实很柔软，他只是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这些年，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一起闯过古墓，一起对抗敌人，一起在生死边缘徘徊。黑瞎子早就把解雨臣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只是他从来没说过，他以为解雨臣也是一样。

“花儿爷，”黑瞎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解雨臣包扎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动作，声音有些沙哑：“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我的合作伙伴死在这里，影响我的计划。”

黑瞎子笑了笑，没拆穿他的谎言。他知道解雨臣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就像以前他受伤的时候，解雨臣表面上骂他不小心，背地里却会给他准备最好的药品和食物。

“对了，东西我拿到了。”黑瞎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解雨臣，“就在矿洞最里面的密室里，那些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解雨臣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红色的珠子，珠子晶莹剔透，在应急灯的光芒下泛着淡淡的红光。他知道这颗珠子的价值，也知道这次任务的目标就是它。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被困在这里的？”解雨臣看着黑瞎子，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不然呢？总不能让这东西落在那些人手里吧？”黑瞎子笑着说道，“再说了，这可是花儿爷交代的任务，我怎么能不完成？”

解雨臣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黑瞎子不是为了任务，而是为了他。如果不是为了他，黑瞎子根本不会冒险进入这座危险的矿洞。

“我们走。”解雨臣把盒子放进背包，扶着黑瞎子站起来，“这里不能久留，那些人的同伙可能很快就会来。”

黑瞎子点了点头，依靠着解雨臣的支撑，慢慢往前走。矿道很窄，两人只能并肩走，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传来一丝温暖的触感。

“花儿爷，”黑瞎子突然说道，“以前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你，虽然好像没保护好，还让你担心了。”

解雨臣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黑瞎子的眼睛。黑瞎子的墨镜早就掉了，露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认真。

“以后别再这样了。”解雨臣的声音很轻，“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也不想看到你受伤。”

黑瞎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解雨臣的头发：“知道了，花儿爷。以后我们一起，谁也不丢下谁。”

解雨臣没有说话，只是扶着黑瞎子的手更紧了些。他知道，黑瞎子说的是真的，他们以后会一起面对更多的危险，一起闯过更多的难关，谁也不会丢下谁。

走出矿洞的时候，风沙已经小了很多，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色。解雨臣扶着黑瞎子走到越野车旁，打开车门，让黑瞎子坐进去。

“你先休息一下，我开车回营地。”解雨臣说道，帮黑瞎子系好安全带。

黑瞎子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心里的担忧。现在看到解雨臣，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股强烈的睡意涌上心头。

解雨臣发动车子，缓缓驶离矿洞。他看了一眼副驾上熟睡的黑瞎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

他想起黑瞎子以前说过的话，“以前都是你冲在前面，这次换我去”。其实他想说，不用换，以后我们一起走，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我都会陪着你，就像你陪着我一样。

车子在戈壁上行驶着，朝着营地的方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解雨臣知道，这次换他走向黑瞎子，不是因为黑瞎子需要他的保护，而是因为他想和黑瞎子一起，走向未来的每一个明天。

回到营地的时候，王盟早就等在门口了。看到解雨臣扶着黑瞎子从车上下来，他立刻跑过去帮忙。

“花儿爷，你们没事吧？”王盟看着黑瞎子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道。

“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黑瞎子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虚弱。

解雨臣没说话，只是扶着黑瞎子走进帐篷，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盒子，递给王盟：“东西拿到了，你收好，明天我们就回去。”

王盟接过盒子，点了点头，识趣地退出了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解雨臣和黑瞎子两个人。解雨臣坐在床边，看着黑瞎子熟睡的脸，心里一片平静。他知道，这次的任务虽然危险，但他们成功了，而且他们都还活着。

黑瞎子突然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解雨臣坐在床边，笑着说道：“花儿爷，你怎么不休息？”

“我不困。”解雨臣说道，伸手摸了摸黑瞎子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有花儿爷在，什么疼都没了。”黑瞎子笑着说道，伸手抓住解雨臣的手。

解雨臣没有抽回手，任由黑瞎子握着。他看着黑瞎子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黑瞎子，以后别再一个人冒险了，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黑瞎子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紧紧握住解雨臣的手，点了点头：“好，以后我们一起，谁也不丢下谁。”

解雨臣笑了笑，俯身靠近黑瞎子，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黑瞎子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伸手抱住解雨臣，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花儿爷，”黑瞎子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

“谢我什么？”解雨臣问道，声音很轻。

“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走向我。”黑瞎子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和爱意。

解雨臣拍了拍黑瞎子的背，轻声说道：“不用谢，因为这次换我走向你，以后也会一直走向你。”

帐篷外的风还在吹着，可帐篷里却一片温暖。两个经历过生死的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危险和挑战，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这次换我走向你，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爱意，一份永远不会改变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