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的最后一个镜头”—— 那是第九世的终结,也是所有孽缘循环中最深的一道烙印。之后,我们再跳转到真正的开端,第十世,那个红线初缠的瞬间。
楔子:宫门雪 雪,下得很大。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像是要把这人间的一切污秽与血腥,都温柔地掩埋。 宫门外,朱漆大门冰冷而厚重,像一头沉默巨兽的唇齿。 他趴在那里,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也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袍。那曾经或许挺拔如松的身躯,此刻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血沫,在凛冽的寒风中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 他的手,还在向前伸着,指尖距离那扇紧闭的宫门,只有短短一尺。 一尺的距离,隔着生与死,隔着他耗尽毕生力气想要抵达的终点,也隔着…… 她。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像指间的沙,像融化的雪。视线早已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宫门上方那块冰冷的匾额,以及…… 门内那道他曾无比熟悉的剪影。 是她。 他知道是她。 哪怕隔着厚重的门,哪怕风雪呼啸,他依然能 “看” 到她站在那里,衣袂翩跹,神色清冷,如同这宫阙里最遥远的星辰。 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血沫涌得更凶了。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金戈铁马,想起少年意气,想起她曾在桃花树下对他展颜一笑,说 “待你功成名就,我便在宫门内等你”。 原来,等是等了,却不是他想的那般。 宫门内,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的声响。然后,是门闩落下的声音。 “咔哒。” 很轻,却像重锤,狠狠砸在他早已破碎的心上。 他感觉到那扇门,在他面前,被她亲手,彻底关上了。 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雪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却抵不过心脏被生生撕裂的痛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看到那双曾含情脉脉望着他的眼睛,此刻隔着门缝,漠然地扫过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这就是结局。 他拼尽一切想要靠近的光,最终却亲手将他推入了无边地狱。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他还会再来吗? 不。 他想。 若有来生,惟愿…… 不复相见。 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终于被漫天风雪彻底吞噬。他趴在宫门外,像一只被遗弃的蝶,翅膀残破,再不能飞翔。 雪,越下越大,渐渐将他的身形覆盖,只留下一片暗红,在白雪中,触目惊心。
第一章:红绳误(第十世・开端) “又是这样!凭什么我的姻缘,要由你一个素未谋面的老神仙指手画脚!” 凌霄宝殿的偏殿外,瑶草琼花,祥云缭绕。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正杏眼圆睁,对着面前一位鹤发童颜、手持姻缘簿和红线的老者,气鼓鼓地跺脚。 她是凡间一位颇有灵性的女子,机缘巧合下得以窥见一丝天机,得知自己的姻缘早已被天界的月老定下。可那所谓的良人,却是个她闻所未闻、性情据说也与她格格不入的世家子弟。她自幼便不信命,此刻更是满腔愤懑,不知怎地竟闯入了这月老的姻缘殿外。 老者,正是执掌三界姻缘的月老。他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竟敢质疑天规的小丫头,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天命已定,姻缘自有红线相牵,岂是你想改便能改的?” “天命?天命就该如此霸道吗?” 少女不服气地反驳,“我偏不要!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月老叹了口气,他见惯了痴男怨女,也听过无数对姻缘的不满,却少见这般执拗又带着一股灵气的姑娘。他手中的姻缘簿微微翻动,上面关于少女的那一页,红线确实已与另一端的男子紧紧相连。 “罢了,” 月老似乎有些倦了,或许是少女眼中那抹对自由的渴望触动了他久已沉寂的心弦,他从袖中取出一小捆用蛛丝精心织就的红线 —— 这是他最新采撷的 “同心蛛” 所吐之丝,比寻常红线更具灵性,也更…… 霸道,一旦系上,非天力不可解。他本想用这丝线为几对难度极高的怨偶重续前缘,此刻却随手拿起一根,递给少女:“你且看看,这便是姻缘线。它非金非铁,无形无质,却能牵引人心。你若能挣脱它,或许……” 他话未说完,少女却以为这是什么 凡间普通的红绳,是月老拿来敷衍她的 “道具”。她赌气般一把抢过那根闪着微弱银光的蛛丝红线,手腕一绕,便系在了自己纤细的手腕上,还故意晃了晃:“普通的红绳而已,有什么稀奇?你看,我想系就系,想解……” 她正要去解,月老却因她刚才抢夺的动作,身体微微一晃,另一只手中剩余的几缕蛛丝红线也散落出来。其中一缕,不偏不倚,恰好缠上了他自己的手腕。 更巧的是,少女手腕上的那根红线,与他手腕上的那缕,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如同拥有生命般,彼此缠绕,打了个死结,然后迅速隐入两人的皮肉之下,只留下两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月老心中猛地一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又看向少女同样微微泛红的手腕,脸色骤变。 那是…… 同心蛛丝! 他竟忘了,这蛛丝姻缘线尚未经过他的神力加持与定向,一旦沾染了两个活物的气息,又在特定的情绪波动下(少女的怨愤与反抗,他自己的一丝动摇与无奈),便会…… “不好!” 月老失声低呼。 少女见他脸色大变,不明所以,还有些得意:“怎么了?老神仙,这红绳难道还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月老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一根本应连接别人的、最霸道的蛛丝姻缘线,阴差阳错,将他自己和这个反抗宿命的凡间少女,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而且,这丝线一旦缔结,便会形成一个独立的轮回闭环,以最初的 “因” 为起点,衍生出无数的 “果”,直到…… 某种契机出现,或是彻底的毁灭。 他看着少女眼中依旧闪烁的光芒,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名为 “恐慌” 的情绪。 他,掌管姻缘的月老,亲手为自己,系上了一根…… 孽缘。 风雪似乎穿越了时空,隐约又回到了第九世那扇紧闭的宫门前。 而这一次,纠缠的开端,才刚刚开始
月老盯着两人腕间迅速隐去的红痕,指尖微微发颤,那抹平日古井无波的眼底第一次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活了万万年,见惯了红线缠绕、姻缘离合,却从未想过会栽在自己亲手织就的蛛丝线上。
“老神仙,你怎么了?”许林念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有些发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只觉得那里有点温热的麻痒,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这红绳……当真有古怪?”
月老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声音,可那股子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还是泄了出来:“你可知……这不是普通的红绳?”
“不是红绳是什么?”许林念挑眉,依旧带着几分不服输的执拗,“难不成还是能绑住人的仙索?”
“比仙索更甚。”月老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落在她手腕那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痕上,语气复杂,“这是同心蛛丝所制的姻缘线,未经加持,本不该轻易示人。它一旦缠上两个活物,又沾了你们方才的怨愤与动摇……”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接受某个残酷的事实:“便会自成轮回,生生世世,以你们此刻的‘因’为根,衍生出无数纠葛。”
许林念愣住了,脸上的得意慢慢褪去,换上一丝茫然:“轮回?纠葛?老神仙,你莫不是在吓我?”
“我何时骗过凡人。”月老抬手,指尖悬在她腕间红痕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他能感觉到那丝线已经与她的生息相融,除非毁了她的魂魄,否则再难剥离。而他自己腕间的那道,亦是如此。
他,执掌三界姻缘的月老,竟亲手给自己系上了一根断不开的孽缘线。
“那……那解了便是!”许林念急了,伸手去抠自己的手腕,却只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我不要什么轮回纠葛,我只想过我自己的日子!”
“解不开了。”月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无奈,“这蛛丝线,非天力可解,除非……”
他没说下去。除非等到轮回闭环自行破碎的那一天,可那一天,或许是万万年,或许,就是无数次生死别离后的彻底湮灭。
许林念看着他凝重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才的气焰瞬间消了大半,只剩下无措:“那……那怎么办?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反抗那桩被定下的姻缘,只是觉得这老神仙递来的红绳碍眼,才赌气抢过来系上,怎么就……
月老看着她眼底的慌乱,像极了凡间那些得知姻缘不顺的姑娘,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荒谬的滋味。他挥了挥手,散落的蛛丝线自动收回袖中,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罢了,既已如此,多说无益。你且回去吧,往后……好自为之。”
他转身要走,却被许林念拉住了衣袖。少女的指尖带着凡人的温度,轻轻攥着他的衣料,声音里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老神仙,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月老低头,看着她那双写满茫然的眼睛,又看了看两人腕间那道几乎重合的红痕,终究只是挣开她的手,淡淡道:“这是你我共同种下的因,往后的果,自然要一起尝。”
话音落时,他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云端。
许林念站在原地,风吹动她鹅黄的裙摆,腕间的红痕早已隐去,可那股温热的麻痒却越来越清晰,像一根无形的线,一头系着她,另一头,不知牵向了九天之上的哪处角落。
她不知道,这根误缠的红线,会在不久的将来,以怎样惨烈的方式,将她和那位高高在上的月老,拖入一场又一场的轮回劫难里。
而此刻,九天之上,月老站在姻缘殿前,望着漫天流云,第一次对自己执掌的“天命”,生出了一丝动摇。
这误缠的红线,究竟是一场错,还是……一场早已写好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