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没停,碎玉轩的烛火在风里摇了三夜,终于灭了。
许林念是第四日清晨被发现的,她靠在宫门上,脸上冻着泪痕,手腕那道红痕已经发黑,像道干涸的血痂。张嬷嬷摸着她冰冷的手,忽然发现那枚被她贴身藏了半年的平安符,不知何时已被攥得变了形,针脚里嵌着暗红的血。
宫里的人说,许才人是冻毙的,也有人悄声传,她是用发簪划破了腕脉,血顺着门板的缝隙流出去,像是要跟门外那摊早已冻结的血汇合。
阴曹地府的路,比长安的雪夜更冷。
许林念飘在忘川边,看着身前黑压压的魂魄,忽然觉得腕间一阵发烫。她低头去看,那道红痕竟还在,只是褪成了近乎透明的粉,像落了层霜。
“姑娘,往这边走。”一个面无表情的鬼差引着她,往奈何桥的方向去。
桥对岸排着长队,她看见队伍尽头有个穿残破铠甲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弯腰接过孟婆递来的汤碗。那人手腕微微抬起,一道浅粉色的痕在阴暗中闪了闪,像团将熄的火。
许林念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什么攥住了。她想上前,脚却像钉在原地,喉咙里发不出声。
那身影喝完汤,转身要走。是个年轻的将军,眉眼间沾着化不开的疲惫,可那双眼睛扫过她时,却忽然顿了顿。
他似乎也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皱了皱眉,转身消失在轮回的迷雾里。
许林念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眶莫名发酸。鬼差催促着,她低头接过孟婆汤,指尖触到碗沿的瞬间,腕间的红痕又烫了一下。
她仰头饮尽,汤是凉的,像那年宫门外的雪水。
记忆像被风吹散的柳絮,渐渐模糊。只是过桥时,她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人,忘了一道红痕,忘了一扇永远关不上的门。
忘川的水依旧缓缓淌着,雾气在水面聚了又散。许林念随着人流往前走,脚下的路不知通向何方,只觉得腕间那道浅粉的痕,偶尔会轻轻跳一下,像谁在暗处轻轻碰了她的手腕。
不远处,刚消失在迷雾里的将军魂魄正站在轮回入口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红痕。他回头望了一眼奈何桥的方向,眼里是化不开的茫然——总觉得该回头等个人,可等谁呢?他想不起来,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像丢了件陪了很久的东西。
鬼差推了他一把,他踉跄着往前,身影很快被入口处翻涌的白雾吞没。那道浅粉色的红痕在雾中闪了最后一下,便彻底隐没了。
许林念走到轮回入口时,恰好有阵风吹过,吹散了眼前的雾。她看见入口处残留着一点极淡的粉色光晕,像他腕间红痕的影子。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雾。
“快点。”身后的鬼差又在催促。
她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间,那道红痕不知何时又淡了些。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了那片白茫茫的雾里,身后是忘川的水声,身前是未知的前路,只有腕间那点若有似无的暖意,提醒着她好像有段未完的牵挂,藏在被遗忘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