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烬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李玉璇拉近关系,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兴致勃勃地穿梭在天启城繁华的街市间。
胭脂水粉铺子、新开的点心铺子、售卖海外新奇玩意儿的商行…她如数家珍,热情地为李玉璇介绍着,笑语晏晏,神态娇憨,仿佛真是个不谙世事、只想和好姐妹分享快乐的闺阁少女。
李玉璇安静地陪着她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腰侧那对“凤求凰”双剑,被她分别悬挂在左右腰畔,剑柄古朴,剑鞘沉敛,与典烬薇身上那些精巧的珠玉佩饰格格不入。行走间,剑鞘偶尔会轻轻磕碰到她的腿侧,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典烬薇的目光也数次扫过那对古剑,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羡慕:“玉璇妹妹,你这对剑看着真特别!是叫‘凤求凰’对吗?名字也好听!能给我瞧瞧吗?就看看剑鞘也行。” 她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李玉璇脚步微顿,侧头看向典烬薇,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微微一笑,语气自然:“姐姐想看,本不该推辞。只是这剑未曾开锋,分量也不轻,街上人多,万一不小心碰着伤着路人就不好了。还是等改日到姐姐府上,寻个安静宽敞的地方再看吧。” 她理由充分,态度温和,让人挑不出错处。
典烬薇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但面上笑容不减,反而带着理解:“妹妹说得是,是我想得不周到了。那说定了,等你去我家,一定要给我好好看看!” 她顺势又将话题岔开,聊起了新出的布料花样。
李玉璇一边应和着,心思却转了起来。
典家是容妃的母家,典叶将军是明德帝倚重的飞虎将军,立场鲜明地支持大皇子萧永。而自己的父亲雷梦杀,虽手握兵权,但性情耿直,与琅琊王萧若风私交甚笃,连带着与琅琊王亲近的六皇子萧楚河也关系匪浅。
从立场上看,两家本该泾渭分明。典烬薇如此热情地与自己交好,甚至不惜拉着母亲出面邀请,这份“热络”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甚至…刻意了。
她心中生疑,但转念一想,自己初回天启不过一年,又闭关许久,对这天启城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其实了解得并不深入。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典烬薇只是个被保护得很好、单纯想交朋友的闺阁小姐?自己这般揣测,倒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然而,李玉璇并不知道,她和典烬薇并肩同游、言笑晏晏的画面,早已被暗处的眼睛捕捉,化作密报,迅速传递到了大皇子萧永的手中。
萧永看着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幽深:“雷梦杀…琅琊王…萧楚河…哼。银衣军侯这块硬骨头,既然啃不动,那就…换个法子啃。” 他低声自语,话语中的寒意令人心惊。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拉拢,更深的谋划,已悄然指向雷家满门。
街市上,典烬薇仿佛逛累了,拉着李玉璇在一处临河的茶摊坐下歇脚。她捧着茶杯,吹了吹热气,状似无意地闲聊道:“玉璇妹妹,你在府里闷了那么久,难得出来,觉得咱们天启城如何?比起你在外头见识过的,是不是更热闹更有趣?”
“天启自然是极好的,繁华鼎盛,气象万千。”李玉璇中肯地回答。
“是啊,”典烬薇抿了口茶,眼波流转,带着点少女的憧憬,“尤其是…尤其是宫里的几位殿下,各有风采。妹妹你见过几次,觉得…哪位殿下最让人印象深刻?” 她问得天真,仿佛只是闺阁女儿间对出色男子的寻常议论。
李玉璇心中微凛,知道试探来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端着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河面流淌的波光,语气坦然而不失分寸:“几位殿下皆是天潢贵胄,龙章凤姿,玉璇见识浅薄,岂敢妄加评议。大皇子殿下稳重持成,二皇子殿下温润如玉,六皇子殿下…少年英才,七皇子殿下亦是气度不凡。各有千秋,都是人中龙凤。”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不偏不倚,又点出了各人特点,让人抓不住把柄。
典烬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语气:“妹妹说得在理。不过啊,我私下里听好些人议论呢…” 她压低了些声音,凑近李玉璇,“都说六皇子殿下,天资是没得说,可…就是太过张扬了些。行事也有些…嗯,不顾后果。你是不知道,他有时候在朝堂上,顶撞陛下和重臣都毫不留情面,仗着陛下宠爱,可没少惹祸呢!连我表哥都替他担心,说他这样锋芒太露,未必是福。” 她语气里带着对萧楚河“不懂事”的惋惜和对大皇子“顾全大局”的推崇,看似无心,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潜移默化地抹黑萧楚河,抬高萧永。
李玉璇静静地听着,没有接话,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典烬薇这番话,看似闲聊,用意却再明显不过了。她终于明白,这位“纯善”的典小姐,接近自己绝非偶然。这杯茶,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河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李玉璇放下茶杯,脸上重新挂起温和得体的浅笑:“姐姐说得是,天家之事,非我等能置喙。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免得母亲挂念。” 她站起身,姿态从容。
典烬薇也立刻起身,脸上依旧是甜美无邪的笑容:“哎呀,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时辰了!妹妹慢走,过几日可一定要来我家玩啊!”
“一定。”李玉璇颔首告别,带着晴山转身离去。阳光洒在她淡紫色的衣裙上,背影轻灵而沉静,腰畔的双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两道沉默的影子。
典烬薇站在原地,看着李玉璇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变得幽深莫测。她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沿,低声自语:“心思倒是不浅…看来,得换个法子了。” 河风吹动她的裙摆,也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虚假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