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璇的身影消失在将军府方向的街角不久,琅琊王萧若风便也起身,神色如常地与典夫人和萧永告辞,言语间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受邀来见。典夫人亲自将他送至府门。
待萧若风走后,花厅内的气氛陡然一变。原本的温和热络瞬间冷却下来,只剩下一种沉滞的算计。
典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敛去,典烬薇便亲昵地挽住母亲的胳膊,柔声道:“娘,您也累了吧?这儿有女儿陪着大殿下就好,您快去歇歇。”
典夫人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端坐不动的萧永,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也好,那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说罢,便带着丫鬟离开了花厅,并示意所有下人退远候着。
厅内只剩下萧永和典烬薇两人,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靠近后院方向的阴影里,空气仿佛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一个穿着陈旧暗色宦官服饰、面容干瘦苍白如同久埋地下的古尸般的老者,悄无声息地踱步而出。他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音,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萧永身上。
正是本该在皇陵之中的前任大监之首——浊清。
他的声音像是风刮过枯枝:“大殿下觉得,那小丫头,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萧永面对这位本该消失的老人,姿态放得颇低,带着明显的尊敬,闻言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应该没有。她年纪尚小,虽有些机灵,但终究缺乏历练。方才席间除了最初有些惊讶,后面应对还算自然,不像察觉了什么。她那个护卫,似乎也无异样。”
典烬薇也附和道:“公公放心,李玉璇心思单纯,最多觉得巧合了些,绝不会想到是刻意安排。她甚至还有些同情那失了母亲的七皇子,真是天真得可笑。”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浊清浑浊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哼声,像是冷笑,又像是叹息:“大殿下今日此举,未免有些心急了。萧若风是何等人物?当年‘风华公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重情重义不假,但正因重情,才会对雷梦杀那样的兄弟交付十足的信任。指望靠着小孩子家偶然的串门,就能让他们君臣离心,互相猜疑?未免太小看萧若风的心胸,也太小看他们之间沙场搏杀出来的情谊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而且,这般刻意,落在多疑的明德帝眼里,或是你那几位兄弟眼中,岂不是不打自招,平白惹人怀疑你沉不住气,意图拉拢军方重臣?”
萧永被说得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他毕竟城府颇深,并未反驳,只是辩解道:“公公教训的是。只是……萧若风心思深沉,难道心中就真对功高震主毫无忌惮?如今雷梦杀在军中的声望日隆,银衣军侯的名头越发响亮,我就不信,萧若风心底连一丝波澜都无!即便此次不成,种下一根小刺也是好的。”
浊清缓缓摇头,干瘪的嘴唇扯动:“大殿下,你还是不够了解萧若风。他若真是那般猜忌之人,雷梦杀绝无今日之风光。他信的,便会信到底。你这法子,拙劣了。”
萧永沉默了片刻,显然也知道浊清说得更有道理。
浊清那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李玉璇离开的方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倒是那个小丫头……方才离得虽远,但老夫能感觉到,她体内生机虽曾被剧毒侵蚀,但根基未毁,那天生武脉……竟有重塑复苏之象。假以时日,若让她成长起来,再加上雷梦杀和李心月的背景,萧若风、百里东君等人的庇护……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必成心腹大患。”
典烬薇闻言,却是冷笑一声,语气刻薄:“天生武脉?就她?一个病秧子,侥幸活了几年,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便真当自己是天才了?方才在街上,若不是我主动,她连半点防备之心都无,蠢得可以。这样的人,也算威胁?”
浊清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典烬薇瞬间噤声,脊背发凉。
你看人,太过流于表面。”浊清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有些威胁,越是看起来无害,爆发时便越是致命。她年纪尚小,正是根除的最好时机。等她羽翼丰满,再想动手,代价就太大了。”
萧永眼神一厉:“公公的意思是……”
“既然离间不成,那便直接铲除。”浊清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一个本就‘体弱多病’的县主,突然夭折,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典烬薇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对!趁她还没成气候!”
萧永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此事……不能动用我们的人,痕迹太重。”他看向典烬薇,“烬薇,你知道该联系谁。暗河,他们最擅长做这种事,而且从不暴露主顾。”
典烬薇郑重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狠绝与兴奋交织的神色:“殿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保证干净利落,绝不会牵连到我们分毫。”
厅内烛火跳动,将几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宛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