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毒医仙那小院里的茶还没完全凉透,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以及一个轻柔的、带着点怯意的女声在与秦路低声交谈。
“秦大哥,这里……就是您学医的地方吗?”女子的声音温温软软,像江南的春雨。
“嗯,师父他老人家平日就在这里。”秦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耐心。
话音刚落,秦路便领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身形纤细,容貌不算绝色,但眉目清秀,皮肤白皙,透着一股水乡女儿特有的温婉气质,正是秦淮河边秦老板的女儿,秦月玲。
秦路显然没料到玉璇和白鹤淮会在,看到她们时愣了一下:“玉璇?鹤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玉璇笑着站起身:“刚回来没多久,正和师父念叨师兄你呢。”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秦路身后的秦月玲身上,露出友善的笑容,“月玲姑娘,好久不见了。”
秦月玲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她认得李玉璇,知道她是毒医仙另一位了不得的弟子,虽不知其具体身份,但也觉其气度不凡。
此刻见院中除了毒医仙,还有两位容貌出众、气质各异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位更是热情地看着自己,她脸颊微红,有些拘谨地垂下眼睑,小声回道:“李……李姑娘好。”她又看向白鹤淮,不知如何称呼。
秦路见状,连忙解释道:“月玲,这位是白鹤淮白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医术高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玉璇是我的同门师妹,鹤淮也是我的朋友,今日恰巧也在。”他语气自然,但细心如李玉璇,还是听出了他话语里那一丝生怕秦月玲误会的急切。
白鹤淮也笑着上前,拉住秦月玲的手,她的性格爽利,很快打破了尴尬:“你就是月玲妹妹吧?常听秦路大哥提起秦淮河边的糕点一绝,想必就是你家的手艺?今日可算见着真人了,果然跟想象中一样温柔可人。”
秦月玲被白鹤淮的热情感染,紧张稍缓,腼腆地笑了笑:“白姐姐过奖了。家里的糕点……若是姐姐们不嫌弃,下次我带些过来。”
“那敢情好!”李玉璇也凑过来,亲昵地挽住秦月玲另一只胳膊,丝毫没有县主的架子,仿佛只是邻家姐妹,“我可是惦记你家那口桂花定胜糕好久了!在……在外面总吃不到那个味道。”她及时咽下了“天启”二字。
毒医仙看着眼前这突然热闹起来的场面,捋着胡须,眼中满是笑意,他对秦月玲招招手:“月玲丫头,过来坐,别站着。路儿,去沏壶新茶来。”
秦路应声而去,脚步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些。
几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秦月玲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李玉璇和白鹤淮都是心思玲珑、善于交谈的人,加之毒医仙偶尔插几句诙谐的话,气氛很快便融洽起来。
秦月玲虽不懂武功医理,但谈起洛阳风物、市井趣闻,却也言之有物,声音温柔,条理清晰,显示出良好的家教和一颗玲珑心。李玉璇在一旁观察,心中暗赞,这位月玲姑娘,确实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子,难怪能打动师兄那颗向来只专注于药材的心。
聊了一会儿,毒医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李玉璇道:“璇丫头,你这趟回来,能待多久?再过些时日,可就是你的及笄礼了,你父母前些日子来信,还问起你的打算呢。”
提及及笄礼,李玉璇神色微黯,随即笑道:“师父,我正要跟您说呢,我和鹤淮姐姐打算在洛阳住几日,便动身回钱塘了。及笄礼……我想到时候在雪月城办,简单些就好。”她并不想弄得太过隆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毒医仙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道:“雪月城也好,你姐姐在那儿。日子定了,记得告诉师父。”
这时,秦路端着新沏的茶回来了,为众人斟上。他看了一眼李玉璇,欲言又止。
李玉璇会意,知道师兄是有话想单独问她。她找了个借口,对秦月玲和白鹤淮道:“月玲姑娘,鹤淮姐姐,你们先陪师父聊着,我有些医理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师兄。”说着,便对秦路使了个眼色。
秦路顺势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子另一侧的药圃旁。
确定这边说话那边听不清后,秦路才低声开口,语气带着关切:“玉璇,天启城……没出什么大事吧?我听闻了一些风声,似乎不太平静。”他虽在洛阳,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影宗覆灭这等大事,多少有些传闻流入耳中。
李玉璇知道师兄担心自己,便简略地说道:“是出了些事,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我已经决定离开天启了,以后就跟鹤淮姐姐在钱塘经营医馆,过点清静日子。”
秦路闻言,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她眉宇间虽有些疲惫,但眼神清澈坚定,不似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那就好。钱塘气候宜人,适合休养。你和白姑娘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及笄礼……”
“师父刚问过了,”玉璇接口,“我打算在雪月城办,到时候师兄你可一定要来。”
“自然。”秦路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犹豫,“玉璇,你和那位月玲姑娘……”
李玉璇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将话题引回他身上:“师兄,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没审你呢!快从实招来,你和月玲姑娘是怎么回事?我看人家姑娘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哦。”
秦路被她问得耳根一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强自镇定道:“莫要胡说,坏了人家姑娘清誉。我与月玲……只是寻常往来。”
“寻常往来?”李玉璇故意拉长了语调,歪着头看他,眼中满是狡黠,“寻常往来你把人姑娘带回师门让师父‘把关’?寻常往来你刚才给人解释我们身份时,眼睛里的紧张都快溢出来了?师兄,你骗骗别人还行,可骗不了我。”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看我,喜欢……”她说到这里,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脑海中瞬间闪过苏暮雨温润沉静的面容,心头一跳,赶紧端起刚才顺手带过来的、已经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掩饰过去。
秦路被她一连串的话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窘迫的红晕,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解释在玉璇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李玉璇见他这般,也不再穷追猛打,转而认真地说道:“师兄,月玲姑娘是个好女子,温柔体贴,心思纯净。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敬你慕你。你既对她有心,便好好待人家。至于她的家世……”她笑了笑,“秦老板虽非官身,但在洛阳也是颇有声望的富户,家底殷实,且我看月玲姑娘品性端良,绝非攀附之辈。你们若能成,是佳偶天成。”
秦路听着小师妹这番真诚的话语,心中感动,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你,玉璇。”
“谢我做什么?”李玉璇笑道,“只要你以后成了亲,别有了媳妇忘了师妹就行!对了,”她想起一事,“月玲姑娘身子是有什么不适吗?还要劳你亲自带回来给师父看?”她可是知道,以秦路的医术,寻常病症根本不在话下。
秦路神色略显尴尬,低声道:“月玲她……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夜间偶有惊悸。我开了方子,但……师父在这方面更有经验些。”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玉璇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这不过是师兄想多创造些与心上人相处的机会,顺便让师父看看未来“徒媳”的借口罢了。她了然地笑了笑,没有点破。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回到了石桌旁。秦月玲见他们回来,悄悄抬眼看了秦路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微微松了口气。
李玉璇坐下后,自然地与秦月玲攀谈起来,不再围绕秦路,而是问起她家中糕点铺子的经营,问起秦淮河四季的景致,语气亲切随和,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她甚至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与秦路只是单纯的师兄妹之情,如同亲兄妹一般,让秦月玲不必有任何芥蒂。
秦月玲本就心思细腻,感受到李玉璇的善意和开解,心中的那点不安和拘谨渐渐消散,话也多了起来,温声软语地描述着河上灯会的热闹,新研制的糕点如何受欢迎,眉眼间流转着属于她那个平凡世界的、简单而真实的快乐。
白鹤淮在一旁听着,偶尔插几句,气氛温馨而融洽。毒医仙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轻人,目光尤其在秦路和秦月玲身上停留片刻,眼中满是欣慰。而李玉璇看着师兄偶尔落在月玲身上那温柔而专注的目光,以及月玲谈及熟悉事物时散发出的光彩,心中也为他们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