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转头,只见屋内剩余四个水缸轰然炸裂,四名身着灰色僧衣、眼神空洞的中年男子如同脱缰的野兽,径直冲向院中尚未来得及完全退出的白鹤淮!
李玉璇虽闭着眼,但习武之人的敏锐感知让她瞬间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毫不犹豫地将白鹤淮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手腕一抖,“凰”剑出鞘,剑尖划出一道清冷弧光,用的正是李长生所传天凝剑法中的基础守势——逝水剑意。
剑气如潺潺流水般绵密涌出,在她与白鹤淮身前布下一道无形的屏障,意图将那四名药人逼退。
然而,那四名灰衣药人竟非之前那些只知猛冲的傀儡,他们身形诡异地同时侧身,步伐精妙,竟险险避开了这道凌厉剑气的正面冲击。
其中一人在闪避时,手臂极其轻微地擦过了李玉璇的衣袖。玉璇当时只觉触感冰冷僵硬,并未有中毒麻痹等异常感觉,心中虽掠过一丝异样,但强敌当前,她也无暇细究。
“杀了他们!”夜鸦躲在苏暮雨的剑锋威胁下,仍嘶声发出指令。
苏暮雨见状,手中长剑回撤,想要拦截,却被一名冲在最前的药人反手一掌拍在剑身之上!“铛!”一声巨响,一股刚猛无匹的巨力传来,苏暮雨虎口剧痛,手中寻常铁剑嗡嗡作响,几乎脱手!他心中一震,认出了这门功夫——佛门大力金刚掌。
此时,李玉璇也已睁开了眼睛,顾不上院中那被苏暮雨斩断四肢、仍在蠕动的恐怖景象,目光锐利地锁定角落里的夜鸦。
她也看清了那四名灰衣男子竟都是光头,头顶赫然印着九个清晰的戒疤!竟是佛门中人。
正惊疑间,另外三名药人和尚也已攻到,招式分明,分别是凌厉擒拿的龙爪手、拈叶飞花般精巧的拈花指,以及掌影重重、笼罩四方的千手如来掌!内力纯正雄厚,招式娴熟老辣,分明是正统的佛门高深武学!
苏暮雨被四人合围,且战且退,剑光虽密,却难以突破这刚柔并济的佛门武学阵势,他忍不住厉声喝道:“诸位大师乃佛门高僧,为何要助纣为虐,行此邪魔之事!”
那四名药人和尚却恍若未闻,眼神空洞死寂,手上攻势反而越发迅疾猛烈,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
白鹤淮虽闭着眼,却能听到打斗声和苏暮雨的喝问,她摇头急道:“没用的!一旦被炼成金身药人,他们便已失去自我意识,只剩杀戮本能,只会听从夜鸦的指令!”
李玉璇将白鹤淮牢牢护在身后,目光紧紧盯着夜鸦,大脑飞速运转。
“若夜鸦死?”苏暮雨格开一记龙爪手,急促问道。
“施术者一死,药人失去控制,自然会停下来!”白鹤淮肯定地回答。
夜鸦闻言,躲在苏暮雨剑下阴恻恻地冷笑:“哼!就算我死了,这四名和尚已被做成药人,不知疲倦,不惧伤痛!你让他们在这里打上一夜的拳,打到手骨断裂,打到皮开肉绽也不会停歇!可是这位公子,你的剑,还能挥上一夜吗?你的内力,还能支撑多久?”
苏暮雨没有理会他的嘲弄,一边艰难抵挡着四名药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低声对白鹤淮快速说道:“佛门有一门功夫,据说能震慑邪祟,澄明心灵,即便坠入魔障,亦能唤醒片刻灵台清明。我想试一试!”
李玉璇在一旁听到,不由得苦笑道:“苏暮雨,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啊?不会是佛门狮子吼吧?那我和鹤淮姐姐可得提前把耳朵捂严实了。”她语气虽带着调侃,但动作毫不迟疑。
苏暮雨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白鹤淮和李玉璇立刻用内力封住耳窍,或用手指紧紧堵住耳朵。
只见苏暮雨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周身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喉间汇聚,他脸色瞬间涨红,随即张口,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喝啊——!!”
这声怒吼并非简单嘶喊,而是蕴含了精纯无比的佛门内力,如同平地惊雷,又如同古刹晨钟,宏大堂正,带着涤荡妖邪的浩然之气!音波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震得满地水缸碎片再次崩裂成更小的碎块,同时卷起一阵疾风,吹得角落里的夜鸦衣衫猎猎作响,连连后退数步,脸上首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而那四名攻势正酣的药人和尚,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动作猛地一滞,眼中那疯狂的血红色竟真的褪去少许,流露出片刻的茫然与挣扎,仿佛沉沦的灵魂被强行拉回了人间一瞬。
苏暮雨见状心中一喜,急忙趁机开口,声音带着内力,试图穿透他们被蒙蔽的心神:“四位大师!快快醒……”
然而,他话未说完——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却透着邪异的青铜铃铛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苏暮雨的话,也瞬间摧毁了那短暂的清明。
苏暮雨抬头看去,只见夜鸦不知何时已退到了更深的阴影角落,手中正轻轻摇晃着一个古旧的青铜铃铛。随着那摄魂夺魄的铃声,其中两名药人和尚眼中的挣扎迅速消失,重新被空洞和猩红取代。而另外两名药人,眼中却闪过极度的痛苦与决绝,他们相视一眼,竟同时发出一声悲怆的惊喝,毫不犹豫地挥起蕴含毕生功力的拳头,狠狠砸向了对方的胸膛。
“噗嗤!”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那两名药人和尚的胸膛竟被彼此刚猛无匹的拳力直接打得凹陷下去,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他们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终于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这惨烈的一幕让李玉璇心头巨震,但她同时也捕捉到了一个机会——夜鸦因操控铃铛而分神!她不再犹豫,身形如电,直扑向角落里的夜鸦,目标是那个诡异的铃铛。
她一掌劈出,掌风凌厉,直取夜鸦持铃的手腕!夜鸦察觉到危机,仓促间举掌相迎!
“嘭!”两掌相交,内力激荡!李玉璇身形微晃,而夜鸦则被震得踉跄着连退好几步,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年轻女子内力如此精纯。
“县主真是好闲情逸致,不在天启城享福,竟跑来这南安城开什么药庄?”夜鸦稳住身形,阴冷地盯着李玉璇,话语中带着试探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李玉璇不答,眼神冰冷,再次揉身而上,掌指间招式变幻,紧追不舍,不给他再次摇响铃铛的机会。
苏暮雨那边,因两名药人自戕,一名被铃声重新控制,压力骤减。他抓住机会,剑光一闪,便要结果剩余那名被控的药人。然而,那名药人没冲上来几步,身体竟如同充气般猛地膨胀,随即——
“轰!!”一声巨响,那药人整个身体猛地炸裂开来,血肉横飞,腥臭的黑血如同暴雨般泼洒。
苏暮雨反应极快,挥出一道凌厉剑气挡开大部分飞溅的污物,同时李玉璇也甩出一根早已扣在手中的银线,缠住苏暮雨的手腕,用力将他向后拉至墙角,险险避开了爆炸的核心范围。
待烟尘与血雾稍散,两人再抬头望去,角落里早已失去了夜鸦的踪影。
“狡猾!”李玉璇皱眉低骂一声,她平展双手,袖中一只色彩斑斓的蛊蝶翩然飞出,在空中盘旋一圈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南安城外的方向疾飞而去。
“我倒要看看,这个幕后真凶,究竟要逃到哪里去!”她冷声道。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的白鹤淮身体一软。李玉璇急忙回头,只见白鹤淮脸色灰败,呼吸急促,整个人虚弱无力地瘫倒下来!李玉璇赶忙伸手将她扶住,抱在怀里。
“鹤淮姐姐!”
苏暮雨也立刻上前,只见白鹤淮雪白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竟沾染了一滴米粒大小、不易察觉的黑血!那黑血周围的皮肤正隐隐发青!
“怎么会这样?!”苏暮雨惊愕,他们一直将白鹤淮护在身后!
李玉璇立刻运用毒医仙传授的解毒手法,连点白鹤淮几处大穴,又试图用内力逼毒,却发现那毒素如同附骨之疽,极为刁钻,她只能勉强延缓其蔓延速度,却无法将其逼出。
白鹤淮虚弱地摇摇头,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没用的……我腰间……玉瓶……药……”
李玉璇急忙从白鹤淮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白色药丸,小心地喂入白鹤淮口中。白鹤淮艰难地咽下药丸,气若游丝地断续道:“送……我回药庄……后院……信鸽……放出去……辛百草……来……救我……”
苏暮雨和李玉璇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苏暮雨毫不犹豫地背起气息奄奄的白鹤淮,李玉璇护持在侧,三人以最快速度赶回鹤玉药庄。
鹤玉药庄内,苏昌河和苏喆刚将院中打斗的痕迹和尸体清理完毕,就见苏暮雨背着白鹤淮疾冲进来,李玉璇紧随其后,面色沉凝。
苏喆见状脸色大变,急忙冲上前:“发生了什么!鹤淮她怎么了?!”
两人冲进屋内,小心翼翼地将白鹤淮平放在床上。苏暮雨沉声道:“神医她中毒了,是我没保护好她。”
玉璇摇摇头:“这不怪你,如果不是我刚才刚愎自用,打掉夜鸦的铃,也许鹤淮姐姐就不会……”
李玉璇一边继续用银针为白鹤淮疏导气血,压制毒素,一边摇头,语气沉重:“而且我只能暂时控制,这毒……很怪,我解不了。”
苏喆一愣,难以置信:“中毒?怎么可能!她是温家毒娘子的女儿,是药王辛百草的师叔!天生百毒不侵之体!什么毒能毒倒她?!”
苏暮雨轻叹一声,眼中满是忧色:“是药人之毒。” 他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出屋子。
李玉璇对苏昌河和苏喆快速交代道:“我放出了追踪蝶,必须找到夜鸦拿解药!” 她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苏暮雨走到后院,果然看到鸽笼里有一只神骏的信鸽,鸽腿上绑着的信管中已塞好了书信,显然白鹤淮早有应对不测的准备。他取出信鸽,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向夜空。
随后,苏暮雨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把之前沾染了黑血、被他丢弃后又捡回仔细包裹起来的纸伞上。他拿起纸伞,又看了一眼屋内昏迷的白鹤淮,眼神决然。
李玉璇跟了出来,看到他的动作,立刻明白他的意图。她与他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已是默契。李玉璇从怀中取出另一个小竹筒,打开后,又一只蛊蝶飞出,这只蛊蝶与先前追踪夜鸦的那只外形略有不同,气息也更微弱。
“虽然我知道你擅长追踪之术,但这也能省些麻烦。”李玉璇对苏暮雨说道,语气冷静而果断,“用这只‘隐息蝶’跟上之前那只‘追踪蝶’。它们同根同源,但气息迥异,调换一下,防止夜鸦警觉或有反追踪的手段。找到夜鸦后,伺机拿回原先那只追踪蝶,我要知道他的最终落脚点,以及……他背后是否还有人。”
苏暮雨点了点头,接过那只小小的隐息蝶,它乖巧地落在他的肩头。
苏昌河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挑了挑眉:“喂,苏暮雨,看样子那个叫夜鸦的瘪三不太好对付啊。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好歹也能帮你把他埋了。放心,在送他上路之前,我会先好好‘问’出解药的。”
苏暮雨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不必了。药庄需要人守着,神医和朝颜也需要人护着。我去去就回。”
他不再犹豫,肩头承载着隐息蝶,手持那柄可能残留着线索的旧伞,身形一纵,如同融入了夜色之中,朝着追踪蝶消失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