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璇刚离开长生门没多久,一股熟悉的、带着凛冽寒意的强大剑气便自远处弥漫开来,她心头一动——是姐姐李寒衣到了。与此同时,街道上的行人开始成片地昏厥倒地,显然是城中弥漫的“花烬散”毒性开始全面发作。
玉璇心中忧虑百姓,但此刻追踪幕后下毒者更为紧迫。她强压下担忧,目光紧锁前方翩跹飞舞的蛊蝶,身形如电,一路追寻。那蛊蝶竟径直朝着四淮城最繁华、也是赌局最盛的天下坊飞去。
在天下坊那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诡异寂静的大门前,玉璇停下了脚步。她尚未踏入,一道凌厉的剑气便从坊内疾射而出,直取她面门。
玉璇不闪不避,眸色一寒,手中凰剑骤然出鞘,清冷的剑光如同月华倾泻,精准地迎上了那道偷袭的剑气。“轰”的一声轻响,两道剑气同时湮灭。她手腕一翻,凰剑顺势向上斜撩,一道更为冷冽的剑气呼啸而出,“咔嚓”一声,竟将天下坊那鎏金的巨大牌匾斩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夜空:
“滚出来!”
天下坊的大门轰然洞开,数十名手持兵刃、黑布蒙面的壮汉蜂拥而出,瞬间将玉璇围在中央。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凶悍,身上带着一股只有在沙场磨砺才能拥有的铁血煞气。
李玉璇目光扫过这些人,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皆是军中将士,拿着朝廷的俸禄,为何要参与这江湖纷争,在此助纣为虐?”
无人回答。只有兵刃反射着冰冷的光,杀气弥漫。
玉璇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惋惜,随即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那为首的一名蒙面壮汉,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握着长刀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李玉璇就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不足一丈之处,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挥出一刀,似乎就能轻易砍下那颗美丽的头颅。可是,他手中的刀却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重逾千钧,无论他如何催动内力,手臂就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面对至高无上、无法违逆的存在时,本能产生的卑微与战栗。他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金戈铁马,看到了龙椅之上那双漠然俯视众生的眼睛……
“哐当!”
他终于崩溃,放弃了挣扎,长刀脱手坠地。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
李玉璇看也没看他,继续向前走去。
她每踏前一步,周围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军中好手,便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齐刷刷地弃了兵器,瘫倒在地。一个个汗出如浆,眼珠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在刚才那短暂的一瞬,经历了世间最可怕的噩梦。
玉璇的声音依旧平静,在这死寂的坊前显得格外清晰:“这门功夫,叫‘天子垂首’。”
以无上真气构筑独属于自己的领域,领域之内,众生俯首。她踏入这戒备森严的天下坊,当真如入无人之境。
穿过外面横七竖八瘫倒的人群,玉璇迈步走进了天下坊内部。与外界的喧嚣和杀机不同,坊内核心区域竟颇为安静。一个年轻男子端坐在一张紫檀木桌旁,正悠闲地品着茶。他的身后,站着一名巧笑嫣然的女子。
玉璇对这两人自然不陌生——北离大皇子萧永,以及他的皇子妃,典烬薇。
“永宁县主,别来无恙?”萧永放下茶杯,抬起头,脸上带着皇子标准的、温和而疏离的笑容,似乎对玉璇打上门来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
“真是好威风,好煞气啊。”
典烬薇也依旧挂着那副活泼可爱的招牌笑容,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她无关:“玉璇妹妹,怎么如此大的火气?快请坐。”
李玉璇目光扫过两人,走到他们对面的一张紫檀木椅前,拂衣坐下,将凰剑横于膝上,语气平淡无波:“大殿下,烬薇姐姐,许久不见,二位不在天启城享福,怎有雅兴来到这四淮小城?还弄出如此……别致的欢迎仪式?”
萧永笑了笑,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四淮城虽小,却是通往无双城的要冲。江湖盛事,本皇子心向往之,前来观礼,有何不可?至于这些不开眼的东西冲撞了县主,本皇子自会惩处。”
“观礼?”玉璇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只怕观礼是假,借机拉拢无双城,暗中行那药人邪术,才是真吧?大殿下为了那个位置,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萧永放下茶盏,眼神骤然锐利:“永宁县主,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药人之术,乃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术,与本皇子何干?倒是你,与我那六弟萧楚河走得颇近,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为他卖命,甚至不惜构陷兄长?”
李玉璇闻言,脸上的最后一丝客套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嘲讽:“为他卖命?大殿下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我李玉璇了,也太小看我们的关系了!我行事,只问本心,不涉党争。而我和他,从来都不是你口中的卖命关系。你们兄弟之间那些虚与委蛇、争权夺利的把戏,我从来都瞧不上眼!”
她目光如刀,直刺萧永:“当年你派暗河杀手于茶馆袭杀我,这笔账,我可一直记着。如今又联手夜鸦、五毒门,在这四淮城布下如此毒阵,残害百姓与江湖同道。大殿下,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萧永脸色一沉:“李玉璇,你休要血口喷人!刺杀朝廷县主乃是重罪,你有何证据?至于这城中毒阵,更是无稽之谈!”
“证据?”玉璇冷笑,“我李玉璇说的话,便是证据!更何况,皇子无诏不得离京,典叶将军擅离驻地,娘娘你更是假借归宁之名行欺君之事!你们担得起这后果吗?”
萧永眼中杀机毕露,寒声道:“只要你死了,便无人能知晓今日之事,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后果!”
他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廊柱后、帷幔间骤然窜出,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刺李玉璇周身要害。
与此同时,一直笑吟吟站在萧永身后的典烬薇,眼中厉色一闪,身形竟快如闪电,一掌拍向玉璇后心。掌风凌厉,隐带破空之声,显然功力不俗!
李玉璇确实微微一惊,她从未听说典烬薇会武功,而且看这一掌的力道与速度,绝非一日之功。但她临敌经验丰富,反应极快。膝上凰剑嗡鸣,瞬间弹起,她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划出圆弧,清冷剑光如同月轮绽放,精准地格开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影卫袭击,金铁交鸣之声骤响。
同时,她左掌运起内力,不闪不避,直接迎向典烬薇拍来的手掌。
“砰!”
双掌交击,气劲四溢!典烬薇被震得连退三步,脸上闪过一丝骇然。而玉璇借着对掌之力,身形如陀螺般旋转,卸去力道,凰剑顺势向前一递,冰冷的剑尖已然抵在了大皇子萧永的咽喉之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李玉璇,你敢!”典烬薇喝道。
萧永感受着咽喉处传来的刺骨寒意,身体瞬间僵硬,但他毕竟城府极深,强自镇定,眼神阴鸷地盯着玉璇:“永宁县主,你这是要弑杀皇子吗?”
李玉璇持剑的手稳如磐石,声音比剑锋更冷:“弑杀皇子?我不敢。但废掉一个屡次三番想要我性命、并且危害江湖百姓的皇子,我想……陛下和琅琊王,会明察的。”
她微微用力,剑尖刺破皮肤,一缕鲜血顺着萧永的脖颈流下:“我现在没兴趣跟你讨论党争,也没空听你辩解。拿出‘花烬散’的解药,立刻让你的人,还有五毒门的人,全部撤出四淮城。否则……”
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紧张万分的典烬薇,最终落回萧永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介意让天启城,少一位‘英明’的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