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竹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指尖攥着校服下摆微微发颤。讲台上高家鼎推了推眼镜,催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这孩子怎么回事”的探究。周围同学的视线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后颈发烫——她甚至能听见后排有人在窃笑,大概是觉得这个一直低着头的女生连自我介绍都做不好。
“林-然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像砂纸蹭过木头,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蝉鸣盖过去。刚说完名字,大脑就彻底空白了,那些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喜欢看书”“希望和大家好好相处”全变成了碎纸片,怎么也拼不起来。
教室里静了两秒,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林然竹的脸唰地白了,头埋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几乎要抵到桌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恨透了这种当众出糗的窘迫——就像小时候被邻居围着议论“没爹娘要的孩子”时一样,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却连抬头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没了?”高家鼎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简单说两句嘛,兴趣爱好什么的。?”
就在林然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教室里的嘈杂:
“她喜欢看叶芝的诗。”-----
林然竹猛地抬头,撞进池朝平静的眼眸里。池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侧脸对着她,阳光勾勒出她利落的下颌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像是随口一提,说完就转回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风吹过带来的杂音。
叶芝的诗?。
林然竹愣住了。她确实在开学前带了本叶芝的诗集,昨晚收拾书包时随手塞进了桌肚,池朝怎么会知道?她们明明只说过两句话,连彼此的喜好都没问过。
但这突如其来的解围像根救命稻草,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她定了定神,捏着衣角的手指松开些,用比刚才稍大的声音补充道:“……嗯,喜欢看书。”
说完这句,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坐下,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池朝还是望着窗外,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仿佛刚才那个开口帮她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可林然竹的指尖却莫名发烫。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刚才攥紧时的红痕,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
自我介绍还在继续,后面的人说了些什么,林然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注意力总忍不住往旁边飘,目光落在池朝垂着的手上——她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正无意识地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打着转。
这个动作让林然竹想起外婆。外婆总爱在纳鞋底时转着手里的顶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顶针的小洞里,会映出星星点点的光。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不过是被帮了一句,怎么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这时,池朝转笔的动作突然停了。她像是察觉到什么,指尖在笔杆上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地往林然竹这边偏了偏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总看我,像个跟踪狂。”
林然竹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抓住现行的小偷,猛地把头扭向黑板,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她听见池朝低低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不像刚才打招呼时那么冷淡。
原来她也会笑啊。林然竹心里悄悄想。
自我介绍终于结束时,下课铃恰好响起。高家鼎布置了下午领军训服的任务,刚走出教室,班里就炸开了锅。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目光时不时往池朝这边瞟,带着好奇和探究。
“喂,你听说了吗?池朝是池家找回来的真千金。”
“真的假的?那之前那个假的呢?”
“不知道,好像被送走了。不过听说池朝在外面混了很久,脾气很差的……”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林然竹耳朵里。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池朝,却发现池朝像是没听见,正低头翻着一本物理课本,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议论和她毫无关系。
可林然竹注意到,她握着书页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故意撞了一下池朝的桌子。“哟,这不是池大小姐吗?听说你以前在三中挺能打的啊,什么时候露两手给我们开开眼?”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边。林然竹的心提了起来,她看见池朝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滚。”池朝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让人不敢违抗的压迫感。
黄毛男生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就要去推池朝的肩膀:“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林然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挡在了池朝面前。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小就怕惹事,别人欺负她都只会躲,更别说主动替别人出头了。可刚才看着黄毛伸手的瞬间,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
“你别欺负人。”林然竹的声音有点抖,但还是梗着脖子说了出来。她比黄毛矮了一个头,站在那里像只护着巢穴的幼鸟,弱小却固执。
黄毛被她这举动逗笑了:“你谁啊?哪儿冒出来的?想英雄救美?”
林然竹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手悄悄往后伸,攥住了池朝的衣角。她能感觉到池朝的身体僵了一下。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池朝突然从林然竹身后站了起来,她比林然竹高一些,微微侧身就能把她护在身后。“我的事,你也配管?”池朝看着黄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是说,是林薇薇让你来的?”
黄毛的脸色猛地变了,眼神闪烁了一下,嘟囔了句“神经病”,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林然竹还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池朝的衣角,那布料柔软,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冲动的事,脸颊又开始发烫。
“你胆子挺大啊。”池朝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玩味。
“我……”林然竹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松开手,低着头小声道,“他不该欺负你。”
池朝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林然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睛里。
“谢了。”池朝说。
这是今天池朝第一次对她露出明确的善意,林然竹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谢,却听见池朝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对了,你见过会流血的玩偶吗?”
林然竹愣住了。
流血的玩偶?
池朝看着她茫然的表情,眸色沉了沉,像是在确认什么。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拍了拍林然竹的肩膀,转身收拾起桌上的书:“下午领完军训服,跟我去个地方。”
林然竹还没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去哪里?”
池朝转过头,阳光恰好落在她眼里,亮得有些晃眼。“去了你就知道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关于……我们为什么会觉得彼此很熟悉。”
我们?
林然竹看着池朝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不知何时沁出了细密的汗。而就在这时,她放在桌洞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小心池朝。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短信后面还附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片废弃的仓库,池朝背对着镜头站在阴影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而她脚边的地上,隐约能看到一个染着暗红色污渍的玩偶。
林然竹的指尖猛地一颤,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