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把鞋底最后一块破皮“咔嗒”踢掉,脚掌刚踩进巷子砖缝,就蹭到了那道蓝纹——那光跟活的似的,顺着地缝往东南方向爬。
他没动,肩头的墨瞳却抖了抖耳朵,尾巴尖偷偷从袍子底下探出来,轻轻碰了碰那道光。
“它在走。”墨瞳声音压得极低,“跟祠堂地砖上的脚印,是一路的。”
江小川没说话,右手往怀里一摸——鳞片还在,玉佩残片也贴着胸口。俩物件一挨近,刚才巷子里那种“互相认亲”似的震颤又来了,轻轻的,跟有人在胸口敲门似的。
他抬脚,顺着蓝纹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身后执法队的铁链声“咔”地断了,黑市的吆喝也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的钟声——三响,又短又尖,还带着点锈铁摩擦的刺啦声。
“剑阁点卯了。”墨瞳冷笑一声,“你猜他们为啥不抓你?”
“有人想让我去个地方。”江小川低声接话。
“还算聪明。”墨瞳尾巴一卷,“他们给你安排了活儿——妖兽谷清田,正好顺这光的路子走。”
江小川脚步顿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本座拉的屎都比你耳朵尖!”墨瞳翻了个大白眼,“刚才那阵盘碎片里,有剑阁执法令的印泥味儿,新盖的,还没干透呢!”
江小川没再问,接着往前走。他知道墨瞳不会瞎扯,就跟它不会平白无故去咬摊主的靴子一个道理。
半个时辰后,妖兽谷到了。
谷口立着块破石碑,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杂役止步,违者喂兽。”字底下还有圈模糊的图腾,像某种猛兽的爪印,边缘扭得厉害——跟江小川在阵盘碎片上见的那道,一模一样。
墨瞳路过石碑时,耳朵突然抖了下,尾巴尖不受控地抽了抽。
江小川看在眼里,没问。
“这破地方比万毒谷还臭!”墨瞳跳上他肩膀,鼻子皱成一团,“魔气混着烂草药味儿,还有点……像本座小时候啃过的铁锈。”
江小川刚要开口,谷里就走出来俩执法弟子,手里拎着拘灵锁,脸臭得像刚吞了苍蝇。
“江小川?杂役房派你来清田?”其中一个翻着名册,抬眼瞥他,“就你啊?还带着这么只疯猫?”
“是。”江小川低头应了声。
“别碰灵田!”那人把一葫芦丹药塞他手里,语气冲得很,“把这些撒进东三垄,中和魔气。敢偷吃,或者让你猫把药吞了,直接扔兽坑!”
江小川接过葫芦,手指在瓶塞上蹭了蹭。丹药味儿淡得几乎闻不见,可掌心却传来一阵微弱的麻意,跟有细针扎似的。
肩上的墨瞳突然把尾巴绷直了。
“这药不对。”它低声说。
“我知道。”江小川攥紧了葫芦。
“不是魔气的事儿。”墨瞳眯起右眼,琥珀色的光闪了下,“是饵。有人想钓东西出来。”
江小川没停步,径直往东三垄走。药田荒得厉害,灵草全黄了,地面浮着层灰绿色的雾,踩上去软乎乎的,跟踩在烂内脏上似的。
他刚拔开葫芦塞,准备撒药——
墨瞳尾巴“啪”地一扫!
葫芦直接被扫飞,啪嗒砸在地上,丹药撒了一地。粉末一沾魔气,瞬间泛出诡异的紫光,跟被点燃似的,顺着地面往四周爬。
“你干什么!”江小川猛地扭头。
墨瞳蹲在旁边一棵歪脖子树上,尾巴悠哉悠哉晃着:“这点破药,撒了也白搭。不如让要找的东西自己找上门来。”
话音刚落,远处林子“哗啦”一声被撕开,一头风狼王冲了出来——肩高快有一丈,皮毛灰白,眼睛泛着青灰色,嘴里还滴着黑水。
三级风狼王。
江小川立刻结印,雷引诀刚起,灵力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滞涩得厉害。
“别硬来!”墨瞳突然喊,“本座数到三——”
江小川没等它数,强行催起灵力。
第一道雷光刚成形,怀中铁片“嗖”地飞出去,直奔风狼王眉心,一下就穿了进去。
风狼王猛地僵住,全身肌肉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下一秒,它眼睛一转,青灰色褪下去,露出一对琥珀色的瞳孔——跟墨瞳的右眼,一模一样。
它没看江小川,也没看墨瞳,转头对着树林狂吼,一爪子拍下去,碗口粗的树“咔嚓”断成两截。
“它疯了!”远处执法弟子尖叫,“是那杂役搞的鬼!他用禁术控妖兽!”
江小川没理他们,死死盯着风狼王。那对琥珀色的眼睛明明是墨瞳的,可动作却完全不受控。
“这不是操控。”墨瞳声音沉了下来,“是它自己撞上了铁片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
“本座也不记得了。”墨瞳尾巴垂了下去,“但那铁片不是凡物——它认得我,也认得这谷里的某些玩意儿。”
风狼王开始乱攻击,爪子带起黑色气旋,把整片林子搅得乱七八糟。撞树、撕地、咬石头,跟在找什么,又跟在撒气似的。
江小川想靠近,墨瞳一把拦住:“别去!它现在不是妖兽,是容器。”
“装什么的?”
“装那些不该醒的东西。”墨瞳耳朵贴紧脑袋,“铁片一进去,它就成了引子。现在整个谷的魔气,都在往它身上聚。”
江小川盯着风狼王眉心——插铁片的地方,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纹路,像某种符印在往外渗。
突然,风狼王停下动作,仰头嘶吼。
一生。
两声。
第三声还没喊出来,它整个身体“砰”地炸开,血肉横飞,黑水溅得到处都是。
江小川被气浪掀翻,后背“咚”地撞在石头上,嘴里一腥,差点吐出来。
墨瞳跳到他面前,尾巴一扫,挡开几滴溅过来的黑水。
“别碰这玩意儿。”它低声说,“有毒。”
江小川抹了把脸,喘着气爬起来。风狼王的尸体已经化成一滩黑水,还在冒泡。水面下,浮着半枚符印——残缺的,边缘扭得厉害,但那纹路,跟玉佩残片上“血”字的左半边,严丝合缝对得上。
他蹲下身,想捡。
墨瞳尾巴一拦:“别碰!这东西跟铁片有关,也跟本座有关。你现在碰,等于往自己命门上捅刀。”
江小川没动,盯着那枚符印。
就在这时,右眉的胎记突然抽了一下——不是疼,是种奇怪的胀感,跟有什么东西在皮底下蠢蠢欲动,想往外钻似的。
他抬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温热。再看时,胎记边缘浮现出极淡的雷纹,一闪就没了。
“你看到了?”墨瞳盯着他。
“嗯。”
“铁片动了。”墨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它把你当容器了,跟那风狼王一样。”
江小川没说话,把玉佩残片和鳞片掏出来,放在手心。三样东西——铁片、符印、鳞片——隔着空气,同时轻轻震了一下。
像在回应什么。
远处传来铁链声,执法队来了——五个人,手里都拎着拘灵锁。领头的指着江小川喊:“就是他!私用禁术,引妖兽暴走!拿下!”
墨瞳尾巴一卷,直接缠住江小川后颈,用力一拽:“跑!本座拉的屎都比这帮人脑子清楚!”
江小川被拖着往后退,一脚踩在黑水边缘,鞋底“滋”地冒起白烟。
他回头看了一眼。
风狼王化成的黑水正慢慢收缩,水面下的符印也在往下沉。在符印消失的最后一瞬,江小川看得清清楚楚——
符印的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