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一脚踩上山道青石，鞋底那股黏腻的黑水又往外渗，滴在石面上“滋”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片子扔进了油锅。他没停，抬脚就走，脚踝一软差点跪下去，硬是靠膝盖顶了顶才稳住。
“你这破鞋再不换，本座迟早被你臭死。”墨瞳从他破灰袍的领口探出半个脑袋，尾巴尖抖了抖，沾了点黑水，立马缩回去，“这味儿……跟铁片一个路子。”
江小川没吭声，手往怀里一摸，那块铁片贴着胸口，烫得像块刚出炉的烙铁。他记得昨夜在后巷里，铁片裂痕动了，和黑水的走向一模一样。现在它又热了，不是因为害怕，是……想动。
山门就在眼前，两根石柱撑着“赤霄剑阁”四个大字，风吹得旗子哗啦响。守门弟子拦上来，伸手：“玉珏。”
江小川从袖子里掏出半块玉珏，边角崩了，裂口歪歪扭扭。弟子拿在手里翻了翻，眉头一皱：“残的？这算什么信物？”
江小川刚要说话，墨瞳“噌”地从他衣领里窜出来，尾巴一甩，直接把那弟子的手拍开：“你算哪根葱？验本座的东西？”
弟子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墨瞳右眼金光一闪，照在玉珏上。那残玉突然微微一震，表面浮出几道极细的纹路，像是被点燃的火线，一闪即逝。
守门长老在门内坐着，眼皮一跳，抬手：“放行。”
江小川低头走过门槛，鞋底黑水滴了一路。他能感觉到，石阶吸了那水，底下隐约浮出点影子，像兽形，又像符文，一晃就没了。
墨瞳缩回他肩上，爪子按着他脖子：“别回头，有人盯你鞋印。”
“谁？”
“不知道，但那纹路……是冲着铁片来的。”
江小川没再问，手在袖子里悄悄把那颗发霉的丹药攥紧了。这玩意儿臭得能熏死老鼠，可墨瞳说它能“引东西”。现在他明白了——不是引敌人，是引那些藏在地底、埋在机关里的老东西。
演武场在山腰，一片开阔地，铺着青石板，中央立着三尊傀儡兽，青铜铸的，眼窝里红光一闪一闪，像活物在喘气。
考核弟子排成一列，江小川站在末尾。前面一个壮汉运气劈掌，轰在傀儡胸口，结果手被反震得发麻，踉跄后退。傀儡动都没动。
“炼气五层以下，别白费力气。”监考长老坐在高台，端着茶盏，眼皮都不抬。
江小川摸了摸右眉，胎记有点发烫。他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够，硬上是找死。可不上，连门都进不去。
墨瞳钻进他袖口，尾巴缠上他手腕，低声道：“待会儿结雷引诀，别往丹田引，往铁片送。”
“铁片？它能干啥？”
“它比你懂事。”墨瞳尾巴一抖，“听我的，不然你连三招都撑不过。”
轮到江小川时，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场。傀儡兽眼瞳红光锁定他，四肢关节“咔”地一声绷紧，猛地扑来。
他侧身闪开，掌风擦着耳根过去，带起一阵刺痛。第二击更快，他勉强抬臂格挡，整条胳膊都麻了。第三击直取胸口，他再躲不开，只能抬手结印，雷引诀运转，灵力从经脉涌出——
“往铁片引！”墨瞳在袖子里吼。
江小川咬牙，强行扭转灵力流向，把刚提上来的雷气全往胸口那块铁片压去。
铁片“嗡”地一震，突然自己飞了出来，贴着他的掌心，直冲傀儡胸口。
“轰！”
一声炸响，傀儡兽胸口核心爆开，青铜碎片四溅，烟尘冲天。等尘埃落定，那残躯内部露出一块圆形纹章，刻着一头双角巨兽，獠牙外露，尾巴盘成锁链状——正是饕餮。
全场静了两息。
监考长老手一抖，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他猛地站起，盯着那纹章，声音发颤：“这……这是太古凶兽的封印纹？”
底下弟子哗然，有人往后退，有人往前凑，神识乱扫，全往江小川身上招呼。
墨瞳尾巴一卷，把铁片从空中卷回来，塞进江小川怀里。它右眼金血渗出一滴，迅速收回，声音压得极低：“快收好……它认出你了。”
江小川手一紧，把铁片按回胸口，另一只手摸上右眉胎记，压下体内那股躁动。他知道不能慌，一慌就露馅。
他低头，躬身，声音放得又软又怯：“弟子……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机关坏了？”
监考长老盯着他，眼神像刀子刮过。忽然，他目光一移，落在江小川脚上。
那破鞋底又渗出一滴黑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被吸进去。石面浮出一道极淡的纹路，一闪即灭，形状和刚才傀儡里的饕餮纹，一模一样。
长老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掐了个诀，指尖一抹，演武场地面的灵气波动被强行压平。
“咳。”他清了清嗓子，“考核继续。下一个。”
江小川没动，低着头，手还按在胎记上。他能感觉到铁片在胸口发烫，像是活了，又像是在等什么。
墨瞳缩在他衣领里，尾巴缠着他脖子，小声嘀咕：“你刚才那一手，比本座当年吞三十六座仙山还狠。”
“我啥也没干，是它自己飞出去的。”
“飞？它认主了。”墨瞳顿了顿，“你爹妈没告诉你，这玩意儿是钥匙吗？”
江小川没答。他不知道钥匙开什么，但他知道，从铁片飞出去那一刻起，他已经不是那个随便被踢出家门的杂役了。
有人在看他。不止一个。
高台角落，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阴影里，袖口滑出一块玉简，指尖在上面刻了两个字：**饕餮**。
江小川眼角扫到那动作，没声张，手慢慢移向袖口，把那颗发霉的丹药又攥紧了些。
墨瞳耳朵一抖：“他记你了。”
“记就记吧。”江小川低声说，“反正咱们也没打算藏一辈子。”
“可你现在连炼气六层都没到。”
“那又怎样？”
“那你靠什么活？”
江小川笑了笑，没说话。他右手摸向胸口，铁片还在，烫得厉害。胎记底下，雷纹微微跳动，像在回应什么。
他知道，这玩意儿不是累赘，是命。
演武场风起，吹得他灰袍猎猎响。破洞补丁上绣的“大富大贵”四个字，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他抬脚往前走，鞋底黑水又渗出来，滴在石板上，滋的一声，像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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