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低头走在山道上,鞋底那道裂口又渗出黑水,一滴一滴砸在石板上,滋滋冒烟。
他没停,右脚一瘸一拐地往前挪,膝盖还残留着演武场那一战的酸胀。胸口那块铁片贴着皮肉,烫得像是要烧穿骨头。
“你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墨瞳从他破灰袍的领口钻出来,尾巴一甩,沾了点黑水立马缩回去,“前脚刚进剑阁,后脚就被发配去种地,你是不是得罪了哪位祖宗?”
江小川闷头走,没搭腔。
他记得刚才监工弟子说的话——“三号药田缺人,你去吧”。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打发一条野狗。
可他知道,那块地没人愿意管。前两任杂役,一个半夜疯了,抱着石头喊娘,另一个干脆没了影,连尸体都没找着。
“我家猫说,种地最养生。”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低,“晒太阳,接地气,还能顺便……藏东西。”
墨瞳哼了一声,爪子扒着他肩膀,眯眼打量远处那片药田。灵草稀稀拉拉,几株根部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啃过。风一吹,叶子晃都不晃,死气沉沉。
“这地不对劲。”墨瞳尾巴尖轻轻一抖,“有东西在吸灵气。”
江小川没应,弯腰把鞋底那颗发霉的丹药抠出来,塞进袖口。这玩意儿臭得能熏倒一头牛,可昨夜铁片发烫时,它也跟着震了两下。
他知道,这破药不简单。
他走到田边,蹲下身,手指刚碰上一株灵草,胎记猛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似的。
他抽回手,掌心留下一道黑印,转眼就钻进皮肤里。
“你中招了。”墨瞳跳到他肩上,右眼金光一闪,“这土里有东西,跟你鞋底那玩意儿是一路货。”
江小川没动,盯着那株发黑的草根。他知道不能碰,可更知道——他得待在这儿。只有在这偏僻角落,铁片才不会一直烫得像要炸开。
他卷起袖子,开始拔草。
干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墨瞳突然抽了抽鼻子,耳朵一竖:“等等,你藏的那颗破丹呢?”
江小川一愣,伸手去摸袖子——空了。
“在这儿!”墨瞳扭头,只见那颗发霉的丹药正滚在田埂上,被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兽叼在嘴里,嗖地钻进草丛。
“站住!”江小川扑过去,扑了个空。
墨瞳却没追,反而浑身毛炸起来,尾巴绷得笔直:“不对……那是本座的气息!”
话音未落,那小兽在草丛里一滚,身形竟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地底。
紧接着,整片药田的土壤开始蠕动,像是底下有东西在翻身。
江小川后退两步,胎记跳得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到,地里的灵气在乱窜,像被什么东西搅成了旋涡。
“墨瞳!”
“闭嘴!”墨瞳突然低吼,猛地扑到他怀里,爪子死死按住他胸口的铁片,“它要醒了!那东西……是冲着这个来的!”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炸开,药田中央的土壤轰然塌陷,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深坑。坑底黑气翻涌,隐约浮现出一道道蝌蚪状的纹路,和铁片背面的裂痕一模一样。
江小川被气浪掀翻,滚出数丈远。他挣扎着抬头,只见黑气冲天而起,瞬间凝聚成一道巨大的灵气旋涡,呼啸着往坑口卷去。
“这下完了!”墨瞳趴在他耳边尖叫,“本座昨晚金血外泄,残留的气息引动了地脉!这地方根本就是个封印阵!”
江小川咬牙爬起来,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旋涡的吸力越来越强,连石头都被扯得离地三尺。
“铁片!快拿出来!”
他手忙脚乱去掏,铁片却自己飞了出来,悬在半空,正面朝下,背面那道锁链状的裂痕竟开始发光。
“它要动了……”墨瞳声音发颤,“别看它投影!那是上古的东西,看了会疯!”
可已经晚了。
铁片嗡鸣一声,一道光幕从背面投射而出,浮现出一段残缺的练气法门,字迹扭曲,像是用雷火刻出来的。江小川只扫了一眼,脑子里就炸开一道惊雷。
呼吸骤停。
灵脉发烫。
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照着那法门运转灵力。可刚引动一丝,胸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痛——铁片在抢他的灵力!
“住手!”墨瞳扑上去想按住他,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江小川双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被铁片抽走,顺着那法门的轨迹,灌入地底旋涡。
轰隆!
漩涡中心猛然炸开一道白光,一头半透明的白虎虚影从坑底跃出,仰天长啸。虎身由纯粹的灵气凝成,每一道纹路都泛着雷光,一爪拍下,地面裂开三道深沟。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名执法长老御剑而来,脸色大变。
“妖兽作乱!快镇压!”
其中一人抬手结印,一道金光锁链直射白虎。可那虎影只是轻轻一甩尾,金链当场崩断。
江小川趴在地上,浑身脱力。他抬头看着那白虎,喉咙发干。那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那虎影的额心,有一道紫金纹路,和他右眉胎记的位置,一模一样。
墨瞳瘫在旁边,尾巴尖微微抽搐,紫金纹一闪一闪,像是在回应白虎的吼声。
“本座……只是想吃点零食啊……”它有气无力地嘀咕,“谁让你把那颗破丹藏在发霉的鞋底……还让它沾了黑水……还让它靠近铁片……”
江小川喘着粗气,伸手去够铁片。那东西已经落回地面,背面的裂痕更深了,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刚碰到铁片,指尖突然一麻,一串画面闪电般窜进脑子——
九块碎片,漂浮在虚空之中。
一头巨兽被铁链锁住,双角断裂,尾巴缠着一块铁片。
还有个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心传来:“白虎封印……已破。”
他猛地缩手,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墨瞳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压低声音:“你看见了?”
江小川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盯着那白虎虚影缓缓消散的地方,坑底的黑气还在翻涌,但蝌蚪纹已经不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那法门……”他嗓音沙哑,“不是练气的。”
“是封印术。”墨瞳尾巴一卷,把铁片卷进他怀里,“有人用白虎灵脉镇着这地下的东西,可你一引灵力,反倒把封印解了半道。”
江小川低头,手指摩挲着铁片边缘。他知道,这玩意儿不是钥匙——是锁芯。
而他,刚刚亲手拧动了第一道机关。
远处,执法长老没再靠近,只远远盯着药田,低声传音。其中一人抬手,一道符纸燃起,化作青烟直冲天际。
“他们在报信。”墨瞳耳朵一抖,“用的是剑阁紧急符令。”
江小川慢慢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上的土。补丁上的“大富大贵”四个字被泥糊住了一半。
“管他报给谁。”他把铁片塞进怀里,转身走向田边那株发黑的灵草,“地不能荒,活还得干。”
墨瞳愣了愣,尾巴缓缓垂下:“你就这点反应?”
“不然呢?”江小川蹲下,手指轻轻拨开草根,“我得看看,这土里到底埋了什么。”
他指尖刚触到黑泥,胎记突然一烫。
地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骨骼摩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