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的脚踝还在发麻，那道黑纹爬到半寸高就停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
他坐在后巷的石阶上，把破布条又缠紧了一圈，手指压着脉门，生怕那玩意儿再往上爬。
“本座救你一命，你不谢也就算了，还绷这么紧？”
墨瞳蹲在墙头，爪子上的血已经干了，留下一道细缝，“刚才那符文可是带天道味儿的烙印，能烧断它，本座算仁至义尽。”
江小川没理它，低头盯着自己脱下的草鞋。鞋底那层黑水早被吸干，只留下几道裂痕，歪歪扭扭，像被雷劈过的树皮。
他记得昨夜铁片发烫时，这裂痕也跟着亮了一下。
“你再看，它就要长腿跑了。”
墨瞳跳下来，尾巴一甩拍在他脑门上，“现在不是研究鞋底的时候，你忘了执法堂那两张脸？明天要是交不出三株青鳞草，他们就能把你扔进地牢喂虫子。”
江小川这才抬头，“青鳞草？”
“赔罪用的。”墨瞳哼了一声，“你昨夜引灵乱搞，炸出个白虎虚影，药田灵气暴走，三号区十七株灵草枯死，执法堂记你名下，赔三株青鳞草，否则逐出剑阁。”
江小川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仅剩的一颗玄丹。丹药发黑，边缘还沾着点霉斑，是他藏了三个月零七天的最后家当。
“拿这个换情报。”他说。
“聪明。”墨瞳咧嘴，“丙字区有个老摊主，专收偏门货，他手里有青鳞草——但价格不便宜。”
夜市在山脚洼地，一排排油灯挂在竹竿上，照得人影晃动。摊贩多是黑市混子，卖的不是残兵断甲，就是来路不明的毒草。
江小川裹紧灰袍，墨瞳缩在衣襟里，只露出一双金瞳扫视四周。
丙字区最里头，一个驼背老头守着破布摊，面前摆着几卷发黄的兽皮、半截锈刀，还有三株裹在湿布里的青鳞草。
江小川刚走近，墨瞳突然窜出来，一口叼住摊角一块破羊皮，转身就跑。
“哎！那是废皮！”老头猛地站起，声音沙哑，“不值钱！还我！”
江小川愣住，下意识去追墨瞳。那羊皮又旧又脆，边角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可就在他伸手要拿时，指尖触到背面——
一道极淡的纹路，弯弯曲曲，像闪电缠成的锁链。
和铁片背面的裂痕，一模一样。
“回来！”老头追上来，脸色发青，“那东西不能拿！”
墨瞳尾巴一卷，把江小川甩到三丈外，自己悬在半空，爪子按着羊皮，右眼金光暴涨。
“雷泽遗族的炼体图……”它低吼，“谁让你碰的？”
老头脚步一顿，掌心忽然泛起黑雾，指尖扭曲如钩，猛地扑来。
江小川还没反应过来，墨瞳已张口喷出一道雷火，直击老头胸口。火光炸开，老头连惨叫都没发出，整个人瞬间焦黑，倒地时碎成几块炭块。
羊皮脱手飞出，悬在半空。那道闪电纹路忽然亮起，紫光流转，三息后隐去，整张皮又变回破布模样。
江小川喘了口气，走过去捡起羊皮。烫手，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你杀了他。”他声音很平。
“他想杀你。”墨瞳落地，舔了舔爪子，“那手上的魔气，是血衣楼的‘蚀骨咒’，沾上就烂五脏。你信不信，他下一步就要捏你喉咙？”
江小川没说话，低头看那焦尸。指缝里掉出半片玉佩，上面刻着个残“血”字。
“血衣楼？”他问。
“外围走狗。”墨瞳尾巴一扫，把玉佩踢进暗沟，“这摊主不简单，藏这种东西，还敢碰雷泽遗物，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被人指使。”
江小川把羊皮塞进怀里，触手仍烫。他忽然想起什么，掀开衣襟看胸口铁片——
那裂痕比昨夜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羊皮……是什么？”他问。
“炼体图。”墨瞳眯眼，“雷泽一族靠雷火淬身，活下来的能引天雷入骨。这图是入门篇，但残了，只剩三式。”
“你怎么知道？”
“本座……”墨瞳顿了顿，尾巴尖微微抽搐，“看过类似的。”
江小川没再问。他知道墨瞳从不说实话，可刚才那一眼金光，那声低吼，不像是装的。
“你抢它，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墨瞳炸毛，“本座是看它碍眼！再说……”它压低声音，“这皮上的雷纹，和你铁片共鸣了。你没感觉？刚才它飞起来的时候，你胎记跳没跳？”
江小川摸了摸右眉。胎记微热，像是被阳光晒过。
他没说话，转身往回走。夜市灯火渐远，身后焦尸还在冒烟，没人敢靠近。
“你不觉得奇怪？”墨瞳跳上他肩头，“一个黑市摊主，藏着雷泽遗物，还被人用血衣楼的咒术控制——他图什么？”
“图钱。”江小川说，“或者，图命。”
“蠢。”墨瞳冷笑，“这羊皮要是真没用，血衣楼会派人守？老头会拼了命抢？”
江小川停下脚步。
他忽然想起昨夜地底那道白虎虚影，额心的紫金纹，和他胎记位置一模一样。
还有铁片投影出的那段残缺法门，不是练气，是封印术。
现在，又冒出个雷泽炼体图。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问。
墨瞳沉默了一会儿，尾巴缓缓卷住他手腕。
“雷泽……不是全灭了吗？”它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三百年前那一战，天雷劈断山门，族人全被炼成傀儡……怎么还会留下这种东西？”
江小川盯着它，“你见过雷泽的人？”
“本座转世前的事，记不清了。”墨瞳甩头，“但有一点——这图上的雷纹，和你铁片同源。你要是练，可能会引出它真正的力量。”
江小川低头，手指摩挲着羊皮边缘。焦痕粗糙，像是被雷火从内部烧穿。
“练了会怎样？”
“死。”墨瞳干脆地说，“你现在灵脉都没稳，强行引雷火入体，轻则瘫，重则炸。”
江小川把羊皮收进怀里，贴着铁片放好。两样东西挨在一起，微微发烫。
“那就不练。”
“明智。”墨瞳哼了一声，“等你哪天能扛住十道天雷，本座再考虑教你。”
江小川继续往前走。夜风卷着灰烬从身后飘来，打在脸上。
他忽然停下。
“你刚才……说这图是入门篇？”
“嗯。”
“那后面呢？完整的炼体图在哪？”
墨瞳扭头看他，金瞳里闪过一丝异样。
“你问这个干嘛？”
“只是好奇。”江小川笑了笑，“毕竟……我现在连赔罪的青鳞草都还没拿到。”
墨瞳眯起眼，“你别打主意。那老头死了，草也烧了，你明天怎么交差？”
江小川没答，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发黑的丹药。霉味还在，可边缘多了几道细纹，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这不是还有这个？”他说，“执法堂要的是灵草，又没说不能用别的代替。”
墨瞳没再说话，尾巴轻轻搭在他肩上。远处山门灯火通明，执法堂的符令还在空中盘旋。
江小川摸了摸胸口。铁片和羊皮贴在一起，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
他忽然觉得，脚踝上的布条，有点勒。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