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站在禁地入口，脚底那道黑痕又开始发麻，像是有根细线在皮下轻轻拉扯。
他低头看了眼鞋尖，布条裹得严实，可里面那颗玄丹还在微微发烫——昨晚矿洞塌了，他没来得及换鞋，这丹药就一直塞在底缝里，像块备用火石。
“你真要进去？”
墨瞳蹲在肩头，尾巴卷着半片焦黑的玉佩残角，声音压得低：“刚才那股味儿，不是魔气，是……熟人。”
“熟人？”江小川冷笑，“你上回说醉仙酿是仙露，结果喝完拉了三天。”
“那是你体质差！”墨瞳甩尾巴，“但这回不一样，那气息藏在塔底，跟我骨头里嗡的频率对得上。”
江小川没吭声，只把令牌往腰带上一别。
执法堂给的时限是一天，封不了魔气通道，他就是替罪羊。
矿洞裂开那条沟，黑气如脉搏跳动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晃，他不想再等谁来告诉他该做什么。
锁妖塔不在主路，偏在禁地西角，石阶歪斜，青苔厚得踩上去直打滑。
越靠近，右眉胎记就越烫——不是烧，也不是刺，倒像是被人用温水轻轻拍了下，提醒他：快了。
“你感觉到了？”墨瞳耳朵竖起。
“嗯。”
“不是警告，是召唤。”墨瞳跳下地，爪子点着地面，“你滴过血的地方，都在认你。”
江小川皱眉。他可没觉得自己被谁欢迎。
但铁片贴在胸口，确实比平时热了些，像是睡醒了，懒洋洋地贴着肉。
塔门紧闭，九道符文盘绕，金线刻得极细，像是蜘蛛网叠着蛛网。
江小川刚抬手，墨瞳就一爪拍开他：“别碰！这是镇妖符，不是门神画！”
“那怎么进？”
“你血能开石碑，未必开不了门。”墨瞳退后两步，“再来一次。”
江小川咬破指尖，血珠刚滴上第一道符，整面门就震了一下。
那血没往下流，反而顺着金线往上爬，像活虫一样钻进纹路深处。
符文开始重组，原本的镇压阵纹一点点扭曲，竟浮现出一张巨兽的脸——口裂至耳，双角朝天，和矿洞里那浮雕一模一样。
“饕餮纹！”墨瞳低吼，“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哪会？”江小川盯着自己指尖，“它自己变的。”
话音未落，最后一道符裂开，塔门轰然内陷，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灰烬和铁锈混合的味儿。
墨瞳没等他反应，嗖地窜进去，一头撞向塔心那根石柱。
“你疯了！”江小川扑过去拦，可已经晚了。
“咚”一声巨响，石柱炸裂，碎石四溅。
一道冰蓝色的影子从裂缝里飘出，羽翼展开，寒气瞬间凝霜。
江小川只觉手腕一凉，低头一看，皮肤上已结了层薄冰，正往胳膊上爬。
墨瞳被冻在半空，四爪张开，眼睛还瞪着，整只猫像被冻在琥珀里的虫子，连尾巴尖那圈紫金纹都凝住了。
“好大的胆子。”那影子开口，声音像风吹过冰窟，“闯我封印，还带个脏东西进来。”
江小川没答话，脚下一滑，后退半步。
他认得这寒气——和矿洞里那黑雾截然不同：一个往里吸，一个往外压，压得他连呼吸都发沉。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铁片烫得吓人。
影子缓缓转头，冰蓝色的眼瞳落在他脸上：“雷泽的残种？难怪能破符。”
江小川没动。寒气已经爬到肘关节，手指僵得捏不住铁片。
“你主子不知死活，你也不知？”影子抬翅，指向墨瞳，“它体内有魔气，早该锁进九幽。”
“它是我猫。”江小川终于挤出一句。
“猫？”影子冷笑，“它吞过雷泽三十六族的骨灰，还敢说自己是猫？”
江小川没争。他现在只想让手能动。
可寒气越来越重，连心跳都像被冻慢了。
忽然，脚底一烫。
那颗藏在鞋底的玄丹，炸了。
不是轰然巨响，而是“啪”地一声轻爆，像豆子在锅里蹦开。
雷火混着灵气从鞋缝喷出，直冲冰面。冰层“咔”地裂开一道缝，寒气猛地一滞。
江小川抓住这瞬间，一把扯下铁片，狠狠拍进裂缝。
“嗡——”
一股热流顺着铁片冲进冰层，像是钥匙插进锁眼。
冰面龟裂，蛛网般蔓延，墨瞳“咚”地摔在地上，四爪抽搐两下，尾巴一甩，把江小川扫出三步远。
“咳咳咳！”墨瞳趴在地上干呕，“谁把雷火塞我嘴里了？！”
“你刚被冻成冰雕。”江小川喘着气，“我拿丹药炸的。”
“你拿什么炸的？！”墨瞳瞪眼，“那可是我排出来的！你当糖豆藏鞋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小川盯着那影子。
冰凤残魂悬在半空，羽翼微颤，似乎也没料到玄丹能破她的寒冰。
她盯着江小川手里的铁片，眼神变了。
“你用的是……噬灵雷纹？”
江小川没答。他现在顾不上解释，只觉右眉胎记跳得厉害，和心跳不一样，一快一慢，像是有两个东西在他体内争节奏。
“你不懂这力量。”冰凤低声道，“它会吃你。”
“吃就吃。”江小川把铁片收回怀里，“反正我也没剩多少能被吃的。”
墨瞳爬起来，抖了抖毛，尾巴尖那圈紫金纹还在微微发亮。
他盯着冰凤，忽然咧嘴一笑：“你认得我？那你应该也记得——三百年前，是谁把我关在这塔里的？”
冰凤没答。
她只是抬起翅，轻轻一挥。
塔内温度骤降，地面上的碎冰重新聚拢，竟在空中凝成一道冰镜。
镜面模糊，渐渐显出画面——一片雪原，中央立着一块巨碑，碑上刻着九个字：
“饕餮噬主，当诛。”
江小川盯着那碑，忽然觉得胎记烫得发疼。
墨瞳却笑了，笑得毛都炸起来：“好啊，你把我当祸患，可你忘了——是谁在雷泽灭门那夜，第一个冲进地脉，把九块碎片吞进肚里的？”
冰凤眼神一震。
“你忘了吗？”墨瞳一步步往前走，尾巴高高扬起，“那晚的血，是我喝的；那晚的魂，是我吞的；那晚的火，是我用命压下去的！你说我噬主？可若没有我，雷泽早就灰飞烟灭！”
江小川站在后面，听得头皮发麻。
他从没见过墨瞳这样——平时嘴欠、贪吃、爱吹牛，可现在，那双金瞳里烧着火，像是要把三百年的冷都烧穿。
冰凤抬起翅，指尖凝出一缕冰丝，直指墨瞳心口：“那你为何现在才回来？”
“我被你们封了三百年。”墨瞳冷笑，“你们怕我失控，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若真想毁这世界，昨夜矿洞塌了的时候，我就该让它一路裂到地心！”
冰丝颤了颤，没落下。
江小川忽然开口：“你们当年封它，是不是为了护住地脉？”
冰凤转头看他。
“矿洞底下那条沟，黑气在跳，像心跳。”江小川摸了摸胸口，“你们封的不是它，是下面的东西。可现在，那东西醒了。”
冰凤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血祭阵已启，魔气通道即将贯通。若不封住，三日内，整个赤霄剑阁都会沉进地底。”
“那我们得动手。”江小川握紧铁片，“你有办法？”
冰凤看向墨瞳：“它体内有饕餮本源，能短暂冻结魔气源头。但代价是——每用一次，它的记忆就会少一段。”
墨瞳咧嘴：“反正我记性也不好。”
“你不明白。”冰凤盯着他，“是彻底消失。上一回用这力量，你忘了自己是谁。”
墨瞳愣了下，随即笑出声：“那又怎样？只要江小川还记得我是一只猫，我就还是我。”
江小川没说话。
他低头看了眼鞋底，那块玄丹炸过的地方，布条焦黑，灰烬里隐约浮着半枚纹印——像极了墨瞳尾巴上的紫金圈。
他伸手摸了摸墨瞳的头。
猫没躲，只是耳朵抖了抖。
“走吧。”江小川抬头，“先去塔底看看那通道。”
冰凤凝出一道冰梯，直通地底。三人踏上台阶，寒气扑面，可江小川觉得胸口那块铁片越来越热，像是在回应什么。
快到尽头时，墨瞳忽然停下。
“怎么了？”江小川问。
墨瞳没答，只是盯着地面。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边缘泛着微弱的蓝光，像冰在呼吸。
他抬起爪子，轻轻按了下去。
裂痕猛地一缩，随即——
嗡！
整条通道剧烈震动，黑气从深处喷涌而出，直扑三人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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