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一脚踩碎那朵刚冒头的血蒲公英，耳边的童谣戛然而止，可脚底的黑点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往小腿窜了一寸，疼得他膝盖一软。
“走不动也得走。”墨瞳趴在他肩上，尾巴轻轻一卷，把一缕飘到眼前的红雾扫开，“你背后那股吸力越来越强了，再不往前，咱们就得被那祭坛吸成干尸。”
江小川没吭声，低头看了看鞋。布条早就烂得不成样子，灰烬也快用完了，脚踝一圈泛着青黑，像是被铁锈蚀过的铜线缠着。他咬牙往前迈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钉子上。
“你刚才画的符，还能撑多久？”他问。
“三炷香，顶多。”墨瞳眯着眼，尾巴尖的紫金纹路微微发烫，“本座的血不是大路货，省着点用。你要是再敢乱用雷引诀，我可不救第二次。”
通道越走越窄，岩壁上开始爬满血色藤蔓——粗的有手腕那么粗，细的像发丝，密密麻麻地缠在石头缝里。江小川刚想伸手拨开一条挡路的，墨瞳尾巴一甩，把他手拍开。
“别碰！”它低喝，“这玩意儿会咬人，咬了还吐酸水。”
话音刚落，江小川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摔进藤蔓堆里。他手撑地面，指尖不小心蹭到一根藤蔓——“滋”地一声，一层白烟冒起，手背立刻火辣辣地疼。
“我靠！”他缩手一看，皮肤红了一圈，像是被开水烫过。
墨瞳啧了一声，低头咬破自己尾尖，挤出一滴金血，抹在他手背上。金血一沾皮肤就渗进去，火辣感瞬间消了大半。
“谢了。”江小川喘了口气。
“别谢太早。”墨瞳甩了甩尾巴，“你脚上的东西快醒了，这藤蔓……也在跟着它动。”
江小川低头，发现那些藤蔓的根部正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吸。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玄丹灰烬，抹在脚踝上。黑点蠕动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
“还能用？”墨瞳瞥了一眼。
“最后一次了。”江小川站起身，“再找不到源头，咱们就得靠你拉屎来照明了。”
“你才靠拉屎照明。”墨瞳翻了个白眼，“本座拉的可是金坷垃，能种出灵药。”
两人一猫继续往前，通道渐渐向下倾斜，空气越来越闷，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混着香灰的味道。岩壁上的藤蔓越来越多，最后整面墙都成了血色的网，中间裂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就这儿了。”墨瞳耳朵一抖，“那股味儿……和锁妖塔底下那冰凤残魂有点像，但更脏，更臭，像是死人嘴里含了三年的供香。”
江小川没说话，弯腰钻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地下洞窟出现在面前，地面铺着黑曜石，刻满了逆向旋转的饕餮吞月阵，阵纹中央立着一尊玉佛，双目流出两道暗红血线，一直淌到石台边缘。
“这佛……”江小川眉心一跳，胎记裂口又渗出血来，顺着脸颊往下流。
“笑得真欠揍。”墨瞳突然跳下他肩膀，尾巴炸起，“本座记得这脸，当年在地渊底下，就是这玩意儿站在判官旁边，念完咒就把老子推进鼎里炼魂！”
江小川想拦，可墨瞳已经冲了上去，一爪拍在玉佛脸上。
“啪！”
玉佛应声碎裂，头颅滚落，眼眶里的血线猛地一缩，像是活蛇回洞。
紧接着，地面“咔”地裂开十二道口子，从裂缝里缓缓升起十二具身披血衣的人形——面覆黄符，指尖发黑，眼眶中浮现出金色符文，和墨瞳尾尖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是扭曲得像是被踩烂的符纸。
“这是……”江小川后退一步。
“血神子。”墨瞳低吼，“伪吞天体，用失败的饕餮残渣炼的傀儡。难怪这味儿这么恶心。”
话音未落，十二具血神子同时抬起手，掌心朝天，口中开始念诵往生咒。地面的饕餮阵纹瞬间亮起，黑曜石缝隙里涌出浓稠黑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直冲洞顶。
江小川只觉得双脚一轻，整个人被往上吸，膝盖“咚”地砸在地上。
“糟了！”他死死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可吸力越来越强，手指开始打滑。
“别硬撑！”墨瞳回头吼了一声，突然张开嘴，对准那魔气漩涡，猛地一吸。
“呼——！”
整个漩涡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猛地向内塌陷，黑气如长蛇般钻进墨瞳嘴里。它的肚子瞬间鼓起，像塞进了一个大冬瓜，体表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纹，从脖颈一直蔓延到四肢。
“你……你行不行啊？”江小川喘着气问。
“闭嘴！”墨瞳腮帮子鼓着，声音含糊，“这玩意儿又酸又臭，跟本座上回吃坏的铁块一个味儿！”
金纹越亮越密，最后竟在它腹部拼出一个模糊的“九”字，一闪而逝。
“嗝——”
墨瞳打了个饱嗝，吐出一团黑气，歪头看了看，嫌弃道：“就这？连本座牙缝都塞不满。”
说完，四脚一软，直接栽倒在地，右眼的琥珀光忽明忽暗。
“喂！”江小川赶紧爬过去，一把扶住它，“醒醒！”
墨瞳耳朵抖了抖，勉强睁开眼：“死不了……就是有点撑……那漩涡里……有东西……在喊我……”
“什么东西？”
“不知道……像是……另一个我……”
江小川心头一紧，正想再问，忽然发现墨瞳的爪子正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带出一点黑色碎屑——和他脚底黑点的质地一模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头顶的黑曜石阵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缝。一滴血从江小川眉心滑落，砸在阵心。
“滋——”
血珠落地，竟像种子一样钻进石头，转眼长出一株血蒲公英，花瓣还没展开，就迅速枯萎，化作灰烬随风飘起。
飘向北方。
江小川伸手去抓，只捞到一把冷风。
他低头看着自己赤脚踩过的地面——每一步，都留下淡淡的血痕，而那些血痕边缘，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红芽。
墨瞳趴在他肩上，呼吸微弱：“你脚上的东西……快醒了……它认得路……”
江小川没动，也没说话。
风从地底深处吹来，带着腐香和铁锈味。
他抬起脚，踩碎了一朵刚冒头的血蒲公英。
花瓣裂开的瞬间，他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轻轻说了句：“七月半，鬼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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